没有记忆的我,只是无数个残破的我中,可怜的一部分,是连我自己,都感觉陌生的不完整体。
好困。
感觉已经睡了很久,却依然还是很困倦。
眼睛没有办法睁开,手指没有办法移动,就连意识也是断断续续,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徘徊。
冬日里没睡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明听得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身体却依旧来不及作出相应的动作。
我本想就这么睡过去,可在朦朦胧胧里,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阿鲤。”
像是是女子的声音,轻柔优雅,似一种绵长而悠远的笛鸣,被织入了千丈绸缎,浮光粼粼。
该醒了。
光是亮着的,从烛火里生长出来的光,在我的眼前慢慢聚集,显出物件该有的轮廓。
入眼是悬在东阁书司殿梁上的八角灯,八角垂流苏,木雕纹映着烛火,明暗如潮升潮落的滩岸,相互推攘。背上的感觉很熟悉,是我刚入东阁时用书搭起来的床榻,高低不平抵着我的后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却不知何时候竟多了一份安心。
我是何时回来的?睡了多久?我全然不知道。
手臂上的皮肉在隐隐做痛,引得我下意识抬了手,薄纱的袖子从手腕滑落到肩膀,露出触目惊心的疤痕。
“石,爻。”
御雷石,穆爻。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穆爻这个名字,依旧真真切切地刻在我的脑子里,无一分一毫的偏差。
说什么可辨人心真假,明言灯,也是个骗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将疤痕负在眼睛上,盖住了恣意成灾的泪水。
“书司,您……您醒了……”
推门进来的是个十来岁左右的少年郎,着一身蓝白书童袍,发分总角,低着头将一套书司袍捧进来。
“您醒的真是时候,三张老刚还在念叨您,您就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我似的,步步谨慎地将东西送进来。
我见他将手里的袍子放在桌案上,又替我去拿梳洗的器具。
我本无心理他,却想到他年纪尚小,这么低声下气地伺候别人甚是可怜,我也不是少了胳膊少了腿碰也碰不得的大小姐,便想起身自己去取铜镜。
双脚刚着地,全身的力气像是一刹被抽空了般,霎时一阵头晕目眩,撑着床榻的手脱力滑落,膝盖一屈,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连带着弄乱了满地的古籍。
“您别起来!”
小书童霎时慌张起来,匆匆忙想过来扶我,却又面露担忧害怕,犹豫踌躇片刻,才抱了必死的决心来扶我,他的力气还没有我的一半大,拖着我的手拽了半天,才勉强将我扶坐起来。
“三长老说您刚取回妖力,身体还不适应,不得有大的动作。”
听到“妖力”二字,我抬了眼望他,却见那小书童稚嫩的脸上生着一对极大的绿色竖瞳的眼睛,皮肤下蛇鳞的纹路随呼吸一隐一现,说话间还不时露出嘴里新生的獠牙。
表面上是小书童,实际上是小蛇童。
“你是妖丞手下的人?”
“回……回吾主,是……是的。”
小蛇童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连回话都小心翼翼。见到我伸手去够放在桌案上的铜镜,连忙抢着去取,可他不知道那镜子看似小巧,实则是昭昭防止镜子混进书堆里再找不到,用术固定在桌子上的,小蛇童使了蛮力去搬,镜子纹丝不动,倒是把桌案上的书全都撞到了地上,凌乱一地。
“吾主息怒,吾主息怒……”
我都来不及看清他到底干了什么,小蛇童就扑倒在地,瑟瑟发抖地磕起来头,那副心惊胆战的样子,生怕我会把他吃掉一样。
“你怕什么?”
“小童……小童只是瞻仰吾主威容……心生敬畏……”
我无言地望着他,本还想说些温和的话,可是见他缩得越来越紧,恨不得变回蛇找个地洞直接逃跑,无奈叹了口气。
“妖丞在哪儿?”
“妖丞吩咐过,只要您一醒,便让小童通知他,吾主稍等,小童这就去请妖丞过来。”
见有逃跑的机会,不等我发话,小蛇童跐溜一下从门缝里溜走了。
再开门,门外的人已经变成了地北伯。
“哟,阿鲤,这五天睡得可好?”
地北伯看到我还活着,扇子一开,没心没肺地开始打趣我。
“托您的福,差点就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