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烟儿原本就比他经事早,又没有像沈宁这样的运气遇上像许景明这样温和又知趣的恩客,想来是经历过不少腌臜事,又或许是曾经被点过外条,在马车上有过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可能还得是很多,很不太好的回忆。
毕竟烟儿的父亲原先是在御史台任职的,得罪的人绝对不仅仅是李家一位。
但这种事并不太合适摆出来说,烟儿更是一个字也不愿提及。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又忍不住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一看你就是个没有遭过什么罪的……真好。”
烟儿轻轻柔柔地,一声连一声地叹着气:“以前就总听人说,靖王殿下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出手大方,又从不爱折磨人。我之前听着还不信,总觉着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那些私下里的腌臜事不知道见过多少,早就知道了里头的趣儿,怎么可能还……唔,现在看来,这传言倒是真的了。”
沈宁跟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能说什么呢,说自己的确没有遭过什么罪,说他的殿下的确再温和不过……沈宁不知道这话怎么说才能不叫人听起来像是在炫耀。
尤其是在烟儿这样有过不好到几乎是另一个极端的经历的人面前。
烟儿好像也只是在自说自话,没有非要他回应什么。他想了想,又轻轻笑着道:“只可惜靖王殿下向来只要清倌儿,不然我也得想法子搭上才好。”
沈宁一愣,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又听烟儿道:“不过,既然靖王殿下对你这么好,想必你说的话他也能听两句的吧?要不然……你帮帮我,好不好”
沈宁下意识就要拒绝,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可是,你不是要跟拾叁一起走吗?”
“能搭上王爷谁还跟他走啊,”烟儿连看都不看身后的拾叁一眼,仍旧盯着沈宁问:“行不行你肯不肯帮我——反正靖王殿下从前也收过那么多人呢,怎么着也不会多我一个。以后若是能进了府,咱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不是”
沈宁犹豫着,心头发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自然是不肯,可他又哪儿来的资格不肯呢?
他的殿下又不止他一个人——靖王殿下收过多少人他不知道,但总归不是三五少数。
有那么多人呢……
沈宁愣了一下,眼圈儿慢慢地红了。
有那么多人呢。
他的殿下也会对他们都这样好吗?
也会带他们出去玩,给他们带糕点,剥荔枝吗?
会的,肯定会的。
他的殿下那么好,当然是对他们也这样好的。
沈宁越想越难过,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还是拾叁看不下去了,拦了烟儿一句:“你吓唬他做什么都快把人吓哭了。”
烟儿就又叹了口气:“他这样哪成啊……这性子还是太软了。”
沈宁终于觉出了什么似的,疑惑地看向烟儿。后者无奈地同他笑了笑,问他:“你刚才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还真想应了我”
沈宁闷闷地摇了摇头:“不想……可我怕你不高兴。”
“你管我高不高兴干什么?”烟儿语气轻轻柔柔的,似乎还带了一点儿懒懒的漫不经心,“是,咱们这样的人呢,活着就是为了要讨别人高兴的。可就算这样,咱们也得先紧着咱们自个儿高兴了不是”
烟儿隔着车帘指了指在前头骑着马的许景明:“有权势,性子好,心里头还有你——你命好,能遇上这样的人,那就该攥住了,谁要也不能撒手。不然,哪天要是真让别人抢走了,你连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
沈宁跟着点了点头,还是闷闷的,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想撒手,可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烟儿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向外指了指:“那样的人啊,一身风流债,是个最让人不能放心托付的,可也是个最能让人放心的……你要知道,像靖王殿下这样的人,只要你攥紧了不肯撒手,他就是日后真的对你失了兴致,也会把你收到后院里妥帖安置,保你衣食无忧。”
“这样的浪荡公子,从来都不会是个绝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