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大声问,并没有人回应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迈开脚步缓缓接近声源之处。
为了壮胆,我学起了村里神婆驱鬼的那套,双手合十,喃喃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天灵灵地灵灵,王母娘娘快显灵……”
猝不及防,一只沾满血渍手从草丛里伸出抓住我的脚踝。
“啊,鬼啊……救命啊……”
我吓得哇哇大叫,欲拔腿就跑。
“小姑娘,帮帮我……”
草丛中的人声音低沉无力。听到是人的声音,我停住脚步,捂着快要从胸膛处跳出来的心脏,转身望向身后:一个身穿黄色长袍,浑身血迹斑斑的中年男子侧身躺在牡丹花下丛,奄奄一息。
“叔叔,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谢天谢地,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
犹豫片刻,我决定将他扶起来。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熏得我头昏脑涨。手一抖,他又跌落地面,痛得眉头紧皱。
我感到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扶他起来,不想却害他压到伤口。
“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解释着。
“小姑娘,你……你能……帮我个……忙吗?”他脸上血色全无,气息若有若无。
我看了一下周围,到处黑得可怕。
“叔叔,现在是深夜,村子里的人都睡熟了。你要是想让我找人来救你,就得在这里等我。”
我收回手,准备起身回村子找人来救他。他却抓住我的手腕,轻轻摇头。
他说:“我并非是想要让你救我,我如今身受重伤,自知命不久矣。眼下,唯有一件事情让我放心不下。”
我说:“别说这种丧气话,待我去找人把你扛回去,找城里保安堂的华大夫,他医术高超定能治好你这伤。”
他说:“没用的,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我是熬不过今晚的。小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你帮我把一样东西交一个人,行吗?”
原以为他是想要我帮他喊人来救他,没想到他却说出这番话。伤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还想着别的事,真是奇怪的人。
我说:“你说。”
他从胸襟前摸出一支晶莹剔透小簪,置于我手中,眼神黯淡:“这次出门,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要亲手为她作一支羊脂茉莉簪子,此刻她定然是在武当山等着我回去……”
沈北星扭着脖子猛咳,随即血咳出了一摊血,身上的伤口又渗好些血出来。
“我是回不去了,烦请你帮我转赠于她。告诉她,我沈北星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让她不必再等我。”
“那她要是问起你,我该怎么跟她交代?”
“你就说不知道便罢,因为我把簪子给你之后转身就走了。”
“可是你……”
“小姑娘,你还小。有许多事,你不懂。当一个人真心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你只想让她每天开开心心,一辈子过得无忧无虑。既然我无法给她这种日子,那么就只能换别人给她,至少……至少……,在我走后,还有个人陪着她。时间一长,她便会慢慢忘了我……”
我抿嘴不语。不是我不想帮他,而是他说的这个地方我仅仅从别人嘴中听说过而已。先不说我找不找得到那姑娘,单凭我一个8岁的孩子,如何能跋山涉水顺利到达武当山,我连想都不敢想。
许是见我难为情,沈北星勉强一笑:“你不必感到难为情,我不会勉强你的。我真是糊涂了,武当山与这里隔着千山万水,你一个小孩如何能走得到……”
“她是个姑娘是吗?”
虽然我才8岁,但是我经常混迹于市井之中,自然是见过不少这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痴男怨女。
“是的,她是个姑娘,天下间最美的姑娘。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纯净得像天上的白云……”沈北星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子渐渐阖上。
“她叫什么名字?”
我动了恻隐之心,终是不忍拒绝一个命不久矣的可怜人。倘若爹能像沈北星对待他心爱的姑娘这般待我娘,或许娘就不会死了,又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她叫……白……茉莉……”
艰难吐出这个名字之后,沈北星头一歪,气息全无。
我垂目端详着攥在手中冰凉滑腻的簪子,簪杆处刻一‘北’个,字迹清秀。
爱是什么?能吃吗?难道比冰糖葫芦、糖人还要好吃?
真是想不通!我将簪子揣入胸襟处,移步回家。
……
七天后,娘出殡了。
这天不知怎么的,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到了晌午天气却突然骤变。乌云压顶,狂风呼啸,雷声隆隆,到处一片昏天黑地。
好在,娘已经入殓。抬棺和吊唁的人早就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我和爹。我跪在娘的坟前,爹则在一旁提着酒坛子不要命的灌酒。我们两相望无言,各怀心事。
短短七天,爹整整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满脸的胡子拉渣,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
雨,下得很大,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直响,娇艳的牡丹花在这场狂风暴雨的蹂躏下一派凋零残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爹喝得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偌大的雨滴砸在我脸上生生的疼,浑身的衣服早已湿透,冷得我瑟瑟发抖。我抬手拭去脸上的雨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我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难道,我还没睡醒?狠狠捏了一把手臂,痛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痛,意味着不是在做梦。我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屋内香炉白烟氤氲,炉内沉香淡雅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内。紫色帐幔,身下是一张极其柔软的大床,窗口处的案上放置着一张焦尾琴,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有一只青花瓷茶壶,五只杯子。
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木屋。窗外对面,是一道长约三千多尺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