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顾城去新潮找了陆然还有林遥一起去吃饭。
四个人在大街上打打闹闹,要进餐厅的时候碰见了夏冶。
准确的说,是夏冶和另一个面生的男人。
林遥先在人群中叫了夏冶,随后夏冶朝声音来源看过来时,其他三个人才连连问好。
夏冶千年呆板的脸非常惊奇的露出和蔼笑容,惹得陆然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凑到季夏耳边问道:“老吽是不是出门没吃药呀。”
一群人进入餐厅吃完晚饭,陆然在落日前找来四辆自行车,然后绕着整个颍城骑了个遍。
晚间回去的时候,路过银行门口看见林同簌正在跟舞伴跳恰恰。
姥姥其实很瘦,银丝外套将她经历过岁月的背脊衬托仍旧直挺。如果再重回到年轻,林同簌绝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气质女人。
顾城伫立在银行门口的电线杆下,目光中露着温存。林同簌与舞伴笑得很开心,如暖流般流经身体每个血管,他也下意识地跟着勾起唇角,远处的灯光映在瞳孔里像极了盈盈在晃动的清水。
在夜幕星河下,城市喧嚣之外,颍城就像个小小且非常安全的栖息之所,到热闹的地方它有你要的快乐,等你想宣泄情绪它又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又或是想静坐一会儿的湖亭。它一点儿也不复杂,它总是有你想要的和你没有的。
银行滚动的红色屏幕在漆黑的夜色中放射在马路对面的鞋店、服装店和麻将馆门前,再混淆着各色路光。而他又每天都在提醒那些诈骗信息以及不法分子可钻的空子。
季夏坐在银行门前的台阶上,屋檐挡住了光,只有阴影笼罩。他喝着刚才他们买的纯牛奶。他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纹丝不动的顾城,又看了下人群中跳得热火朝天的人们。
静默的坐着,任由耳边充斥着广场舞曲。
等林同簌跳完,大概九点左右。
季夏坐的都饿了,路过卖烧烤的街边摊,两个人在无言中默契的坐到小板凳上,用铅笔勾着菜单。
顾城点了很多素菜,他一向不喜欢吃肉类也不喜欢吃菠菜,甚至尝到菠菜味就会生理性呕吐。
而季夏也不喜欢吃肉一类,等小铁盘上来时,清一色的有机蔬菜。
“我们俩点了很多娃娃菜。” 季夏伸手挑出一根娃娃菜,又用目光数了下。
“我必点的。”顾城先吃了口烤熟的生菜,目光钉在他拆了纱布的手背上,提醒道:“手还没完全好,少吃辣的。”
季夏伸手往他面前晃了下,说:“没事了,你给我的药好的快。”
顾城看他手确实好了大半,才放心点头:“嗯。”
“下次带你去吃铁板烧。” 季夏嘴里流着哈喇子,心里又想着其它美味。
“铁板烧好吃吗? ”顾城之前有听过,但没有吃过,有点好奇味道。
“放醋特别好吃。”季夏肯定道,“就在老街。”
“下次带我去,别忘了。” 顾城望着他咬年糕时吃的很香的模样,不显著地低头笑了下。
季夏将废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拍拍手又拿了个放满辣椒粉的鱿鱼,说:“周一晚上去,他们周末不开门。”
“为什么?周末人流量不是很大吗。”顾城心说有钱也不赚呀,挺奇怪的。
“那边是夜市。”季夏嘴里塞得鼓起腮帮,嘴角沾上油渍,拿纸擦了下,补充道:“秦数的台球厅就开在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俱乐部,比较大也比较乱,周末小学生比较多,市里不允许。”
顾城吃得慢,提起台球厅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晚的场景。
他抬起眼皮看着季夏,对面的男生正吃着烤熟的小鱿鱼,背后距离他十米的地方写着“南街”的指示牌。烧烤摊常年使用的灯泡折射出的光芒是橘黄,它映照在季夏身上,穿着纯白T恤的男生像是有了温度,不再单调。他找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微弯起来地背脊看起来很舒服轻松。
被额前碎发挡住的视线下,一张嘴从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像个小孩子似的偶尔还会轻声吧唧嘴。
顾城完全联想不到眼前被暖光包围的人会是在台球厅浑身戾气的人。
他想问,也问出口了:“前几天打架因为什么?”
吃东西的人倏忽间停下咬放满孜然粉的青菜,碎发下的眼眸快速眨巴几下,语气变得恶狠道:“苏琛欠打,没事找事。”
“所以原因是什么? ”顾城追问。
“其实……” 季夏把竹签扔进垃圾桶,挣扎地扒拉一把头发,心里尤其纠结。
顾城再看见他抬头时,被揉得快暴炸的头发翘起,那双明亮的眼睛泛着一层朦胧红丝,在灯光映照下竟然冒着水汽,他语气噎闷却带着果决:“我也不清楚,我就只知道陆然不能让任何人欺负。”
·
两人并肩走入南街,到了各自家门口时,顾城没有像前几晚那般留季夏在自己家里,而是都无言侧身离开。
回去洗了个澡,把一身油烟味洗尽他才感受到疲惫。
仰躺在林同簌打的软乎乎棉褥上,带着阳□□味的被罩床单让顾城经年忐忑的心也安定不少。
小夜灯在开,窗外只有杨树林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间内温暖静默,而这样放空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瞬间涌入许多画面。
第一幕无疑是季夏那双澄澈藏了痛楚的眼睛。
在警车鸣笛时,红蓝交错的尾灯倒映在他颓丧深埋的脊背上,那仿佛是无声地挣扎。
人最怕的就是沉默,顾城相信自己那时亲眼所见,少年在沉默中独自踏入深渊地狱。
也是为什么有一瞬间,他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不是个怀旧的人,哪怕是在北京过着拿钱买消遣自由自在的生活。
从前的校园和生活他从来不会留恋。
有时候问天,为什么他的同学可以和睦一家,他自己家怎么就不行呢。
从落地开始,他脑海中永远都是在顾舟禹爸妈的呵斥声。在记事起的第一年,他就清晰的记住了什么叫做落差感,什么叫做无望。
年夜饭刚吃,除夕之夜。
他还在睡梦中,就被顾舟禹叫醒,他告诉顾城,临时有事情要回去一趟,让他去后面奶奶家睡。
那时,他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就懵懵懂懂地被沈晚抱到小瓦房的床上。
直到透过窗外折射进来的车灯,他才意识到“回去”是什么意思。一股哽咽酸涩是被迫睡进充满味道的床被中唯一感触。
他不知道6岁一夜是怎么睡着的,朦胧中他一遍一遍无声哭泣,在被褥下面学会了不出声音的哭。
小孩子当然知道听话有糖吃的道理。
可是听话不一定换来糖,因为人性不一样。
顾城是在黥州长大,在县城上的学。他小时候学习成绩根本不好,整天都想着怎么样才能去北京,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沈晚是远嫁,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当初也是闹了很久林同簌才舍得嫁,同沈家一家而言,顾城是他们心爱女儿所生,他们的亲外甥自然疼惜的不得了。
沈家夫妇年轻时都在颍城工作,两个都是人民教师,所以空闲时间也多。只要有时间,哪怕坐车要五六个小时他们都会去黥州接顾城到颍城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