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离开还不到一天,酒肆自然没什么变化。
但陆离心里产生了一种隔了很久故地重游的亲切感。大约是第一次来的时候玉佩被揽月拿走他又惊又怒,相比之下这回就是来探望故人了,轻松并且愉悦。
他跨进门,凤娇娇在柜台里埋头做什么看也没看进门的客人。
倒是有喝酒的注意到他,都是些熟面孔,但陆离不是个个都知道姓甚名谁,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咦?凤掌柜的嘴不仅毒,现在更是连句真话也没有了?”
凤娇娇分明好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不知怎么突然背上这么个大锅,抬头便要发作:“我怎么就嘴里没句真话了?”
结果定睛一看,竟然看见昨日就离开了不渡城的陆离。
说她嘴里没真话的解释道:“早晨还问你那打手去哪儿了,你没好气的说已经走了,这不分明就没走?”
陆离笑着走过去:“我看掌柜的甚是合我眼缘,来一壶‘逢知己’吧”
凤娇娇看见陆离,懒得跟说话的人计较:“去去去,毛都没长齐学什么大人喝酒,去找萍儿给你倒一碗凉水还差不多。”
正从后院过来的萍儿听见她说话,还疑惑哪有客人来酒肆喝凉水的,没想到居然是陆离:“小陆?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离喊了声:“萍儿姐姐”
三个人这才坐在一张空桌子上听陆离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这么说,你那朋友正是对面西风楼的纪掌柜?”,凤娇娇眉头微蹙。
陆离点了点头:“没错”
“多亏流泉公子提了一句”,萍儿还没见过如此凑巧的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凤娇娇斜睨了一眼萍儿:“哪里学来的话就用上了”
萍儿笑道:“你莫管我是哪里学来的,总归没用错地方。”
陆离非常赞同:“确实多亏了流泉公子”,随即想起那个站在台子上一脸淡然的男子,“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陆少侠大可放心,沈某既然把人要了去,自然不会亏待流泉公子。”
三人一同往门口看去。
“稀客”,凤娇娇先开了口,“不知是什么风把沈掌柜吹来了”
沈冽收起手中的折扇,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陆离旁边那条空凳子上:“自然是酒香把我吸引来的”,说罢十足礼貌的请萍儿上一壶须酩酊。
“你又来砸我招牌?喝了须酩酊却不醉,也只有你一人了”
凤娇娇佯装不满,但沈冽并不在意,他知道凤娇娇只是说说而已,转头继续对陆离说:“若你有空,可以亲自去看看他。便知我所言非虚”
还不待陆离回应,有人说话了。
“沈掌柜,在下一直有个疑问,‘等红衣’这个名字可有什么由来?”
那人陆离倒是没印象,个头矮小,五官平平,即使见过也说不定很快就忘了。
大约在座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好奇这个问题,遂心照不宣的收了声等纪寻的解释,一时间酒肆里鸦雀无声。
纪寻紧抿薄唇眉头稍微皱了皱,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他进门的时候这些人还在煞有其事的传小道消息,说落花楼的花魁自从三年前戴上面纱此后再不肯摘下的原因是早就被毁了容,而为何被毁容也是各执己见谁也不认可谁的猜测。
于是他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挂上一贯和煦的笑容:“诸位多虑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并无由来。”
他此番言语彬彬有礼,众人虽然可惜但也不好执意问下去。当即重新喝起自己的酒来。
岂料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又有人一脚踏进酒馆。
那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却不显落魄的刀客,背上一顶旧斗笠,左脸上有条刀疤分外惹眼。
陆离觉得此人颇为眼熟,细想之下就回忆起初入不渡城遇上的第一个人正是他,只听见有人小声的惊呼道:“割风”,想必是他的名号。
“沈掌柜莫非是在敷衍傻子?据我所知,你那客栈凡是着红衣者不可入内。”
此人来者不善。
不止陆离,所有人都察觉出了,气氛渐渐诡异起来。
沈冽坐着一动没动,双目直视割风:“沈某不过一介凡人,有自己的喜恶,这一点虽固执了些,但自认问心无愧。”
割风冷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那你可知道曾经有个弱女子因为你这个规矩无奈之下转投另外一家客栈,没想到是个黑店,谋财不够,连命也要拿去?”
“与我何干?”
陆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算是明白了,沈冽这个人身上多少藏着些找死的天赋,明明手无寸铁,偏偏说话句句都能精确的落在讨嫌的点上。
果不其然,割风听了这反问已经不打算唤醒他的良知了。
他不动声色,伸手拔刀的速度却很快,几乎称得上一流。
凤娇娇跟萍儿早就极有颜色的撤到了柜台处,但陆离艺高人胆大,他可以感知到割风的杀意并不强烈,因此并不担心会出现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
甚至还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其他客人。
从前纪寻带他去茶楼,说书先生嘴里的客栈酒肆一旦有人起了争执亮了武器,旁边好好吃着饭的喝着酒的都害怕受到牵连赶忙抱头鼠窜一哄而散,紧接着苦命的掌柜总是后知后觉才跌跌撞撞欲哭无泪的追出去喊着“还没结账呢”,想想都觉得滑稽。
不知是说书先生骗人,还是不渡城的人与众不同,总之喝酒的在继续喝酒,看戏的生怕不够看,竟无一人离场。
刹那间,割风的刀刃已经堪堪停在沈冽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