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令阮青意外的是,当她说出那句中伤任虞盛的话后,任虞盛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看着她,良久,别过眼眸,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此时是深夜,城郊公路上的车辆不多,他们两人乘坐的黑色轿车在这浓稠的夜色中,义无反顾地独自划破寒气向前驶去,如同逃亡。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路程,阮青与任虞盛谁也未再开口讲话。
回到熟悉的别墅,张妈已经下班,于是别墅里又只剩下他二人。
刚进家门,阮青就如同逃跑般小跑着上了楼,她一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闯进还是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之后又使劲地把门甩上,像是在躲避鬼魅。
她的脊梁重重地抵在门上,后背传来钻心的痛感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她终于脱力地顺着房间的门滑下,瘫坐在地。
她后悔了。
实际上,当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了。只可惜世上并无后悔药,收回已经说出去的话更是世界上最难求得的能力。
阮青把脸埋进膝盖,脖颈上冰凉的项链垂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蓦地抬起头,借着窗外流泻进来的月光,眼神朦胧地看着腕间的银白色细链。
她还没来得及把项链还他,就和他起了冲突。
任虞盛今天的确把她惹得没了理智,但她抛出去的那句话对于任虞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把尖刀。
所有人都失控了。
良久,阮青伸出手,把颈上的项链小心地摘了下来。
她把项链提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似乎是想把它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记忆。之后,她站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她找出一个空的礼盒,把项链放进去,而后收进抽屉里。
当抽屉啪的一声再次与桌子融为一体,阮青低下头喃喃自语。
“不可以,再纠缠下去了。”
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未摘。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摘,可当她的指尖真的触碰到那枚戒指时,却又停下。
往日轻而易举就可以取下的戒指,在今天这个夜晚不知道为什么,却变得异常困难。
是因为对任虞盛的愧疚,还是因为……这一次摘掉戒指,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戴上。
阮青无法解释,她也疲于解释。奔劳了一天,她现在双眼沉重得厉害,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睡下,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
而事实上她也正是这样做的。
混乱的夜晚,阮青睡得并不踏实,混沌不堪的梦里也萦绕着任虞盛身上的淡淡檀香与烟草交|媾在一起的气息,当她再挣扎着苏醒,窗外已经白昼初现。
冬日的夜说长却也短,只是阮青坐在床上怔愣着眨了几次眼的工夫,黑夜就已经彻底退场,换成冬日又硬又冷的阳光扎入整片大地。
她想要揉一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一直都戴着那枚戒指。
这算什么呢,阮青尴尬地咧咧嘴角,不敢再去多想,就去匆匆洗漱。
整理好仪容,她打开房间的门,脚步却突然停滞。
门外颠三倒四地堆着小山似的奢侈品的包装礼袋,差一点让她开不了房门。
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切,阮青靠在门框上,心情复杂。
记忆中,似乎每一次任虞盛与她吵架后,都会送来一大堆的奢侈品来作为补偿。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在哄人这方面却笨拙得令人无语。
半晌,阮青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这些奢侈品都搬进房间里,她打开衣帽间,里面已经摆满了各种服装皮包和鞋子,每一样东西之间的间隙都已经极狭小,显然是快要堆不下了。但阮青还是费劲地把今天送来的这堆东西塞进还能挤一挤的空隙里。
好不容易收拾好一切,阮青才解脱般走出房间下楼。
一如往日,当阮青下楼时,家里就只剩下她与张妈二人。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有烤好的乳酪吐司正冒着热气,张妈这时又端着沙拉走过来,阮青开口问她:
“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张妈把沙拉放在桌上,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先生昨晚一夜未归,夫人您不知道吗?”
阮青闻言一怔。
“今天梁特助来给您送东西的时候,还让我做了三文治带走,说是先生昨天后半夜回公司批了一夜的文件。原来您都不知道吗?”
阮青当然不知道,她回来时甚至都不敢去回头看一眼在自己身后的任虞盛,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强扯出一丝笑容,“昨天晚上……我太累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清楚了。”
她说罢,端起桌上的牛奶,试图用喝牛奶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先生就是太顾事业了,有时候会冷落您,您也别往心里去。”不明真相的张妈还试图做和事佬,“其实先生的心里一直都装着您呢。您昨天早上给先生煲的汤,先生赶时间开会没法在家里喝,但他都到了公司,还特地让梁特助又驱车赶回来装进保温桶里带走了。今天早上梁特助把保温桶带回来我一看,一滴都没剩呢。”
阮青闻言抬头看看张妈,她没说话,只是苦笑着点头。
唇齿间流连的牛奶也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苦涩乏味,阮青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她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却毫无食欲。她沉默片刻,站起身对张妈抱歉地笑了笑。
“今天学校有教师早会,我得提前走了。”
“那早餐……”
张妈还惦记着这一桌的早餐,阮青却已经拎起包,快步走到大门前。
电子门禁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沉重的关门声。
本市金融区。
不足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挤满了钢筋铁骨构成的泰坦巨兽,不规则的建筑顶层歪歪扭扭地把这片土地头顶的天空划成几块,活在底端的人们抬起头就能看见头顶发生的分割惨案,却依旧向往着有一天能够走上顶点。
而此时正坐在顶点上的男人,却毫无心思欣赏最顶层的风光。
任虞盛低头看文件,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件上的英文与数字映在他薄薄的眼镜镜片上,他扫读文件报表的速度极快,若不是他瞳孔中还充盈着猩红的血丝,旁人大概还真会误以为他那双眼睛是永不知疲倦的高精度扫描仪。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碎了满盈在这间空旷的办公室里的寂静,任虞盛这才把目光从数值的海洋里抽出来,冷眼看着在桌上聒噪不已的电话。
那是秘书部的直通来电,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不会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