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恨极,横竖四下无人,趁他靠近之时横剑抵在他脖颈一侧,“我爹呢?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便拉你一道下阎王殿。”她刻意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她倒是一点都没变。敢这么同他说话的,世上独她一个。语调、神态,握剑的习惯,乃至对岳丈的关切……即便换了一张脸,可他的秧秧的确是回来了。
眼神在她面容上细细描摹,他不顾生死地欺近,一步一步将她笼罩在身/下。
剑刃稍稍沁出血,他一眼看穿她的故作镇定,反握住她执剑的手,“我就在这里,你想杀尽管动手。”
这人约莫是无药可救了!她有些打颤,戚戚然盯着那抹妖冶的红,吞咽道,“别动……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么?”
威胁人的那股骄横劲儿,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意外的听话,再没轻举妄动,嘴角的笑稍纵即逝,他垂下浓密的眼睫,静静等她发落。
她一本正经道,“我无意搅乱你的太平,更掀不起什么风浪。你一向明白,我脑子不活络,于你而言,根本算不上威胁。你若情愿,姑且当我没来过,只要你放了安家上下,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程颐黯然,冷哼一声笑。
冒这么大的风险,独想图个“两不相欠”?一别多年,除了些剜人心窝子的话,就没旁的想说的?脑子不活络是真,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殊不知,在他眼里,她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安然凝眉,“你笑什么?我说的你可赞成?”
他自然是不赞成的。也罢,他们的误会岂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他背这骂名不是一两日了,再多些日子也无妨。终归是他亏欠的。
程颐不多作解释,“岳丈在内院歇息。你想见他?我领你去。”他缓了声色,试图令她她卸下防备。
安然摇头,态度坚决,“莫要与我打马虎眼儿,我再说一遍,即刻放人,带着你的锦衣卫滚出去。”
撤离安家?她疑心他不怀好意,即便眼下撤离,就不怕他去而复返?他眯着眼打量她,隐约察觉到什么。
她油盐不进,还不是因为后头有人撑腰。谢元桢?呵,他替帝王谋江山之时,这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呢!
心被碾碎了,无意再周旋,他寒下脸来,“你这样信任他,何故单独前来赴约?难不成……怕他知道些什么?”
安然闻言怔忡,出其不意,他侧腕使了个巧劲,打落了她手中的短剑,顺势将她拖入怀中,紧箍着严丝合缝。她身子孱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挣扎着做无用功,像是囚笼里的惊雀。
久违的拥抱,他多次梦见,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狠狠捶打着他的背脊,悲愤交加,“你给我放开!”奈何对方不为所动,她干脆转了调儿威胁,“侯爷怎的忘了身份?我如今是当朝次辅的嫡妻,倘若叫人知道你今日的行径,你猜会如何?”
见鬼的次辅夫人!程颐强压着不发作,沉沉吐了口气,“我猜……谢家必定留不得你。”
安然噤声,脑中划过一声低鸣,恍神之际他与她稍作分开,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实在遭人恨。
他说得没错,今日之事传出去,他顶多摊上个花名,难以收场的是她。正所谓杀人诛心,不愧是程颐。
他依旧梏着她的双臂,她苦恼着无法脱身,几乎要被逼疯,“你究竟意欲何为?”
“你放心,我对岳丈无不轨之心。我只是想……带你回家。”他认真地说,目光柔软而坚毅。
真是有趣!她沉静下来,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禁哑然失笑——兴是时间太过长远,才叫他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大抵不明白,“家”这个词在她心中是何等份量。她曾寄希望于他,而他却亲手毁了一切。
两相凝视,他眼中有千帆过尽的无奈。
不合时宜,有人从廊庑内绕进来,冲着二人俯首曼声,“老爷托我带话,横竖茶也饮了,礼也收了,今儿个大年初一,侯爷若无事,不必干耗着,早些回罢。”
是家中管家。老头子反应慢,说完方察觉安然在此,抬眼见二人情境胶着,失望着摇头道,“不知谢夫人造访,老奴失礼。”
故人相见不相识,其中苦楚谁人能明白?安然微窒,心嗵嗵跳着,到嘴的“阿叔”生生咽下,单应了声“无妨”,匆匆撇开脸朝程颐,狠狠剜了他一眼。
安家什么处境地位,值当他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