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的父母亲都是轮科市“飞行巴士”的驾驶员,那是一种利用电磁产生的作用力、借助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引力波达到贴地飞行状态的“地效飞行器”,非常适合水星诸多断崖峭壁的地形。瑞贝阿卡到达的时候他们都在上班,所以并没有人去航空站接迎。
由于水星的白天和黑夜都特别漫长(80多个地球日),所以水星人的生活和工作依然采用地球上的计时和作息。肖恩的家是非常普通的民居,在市区的一幢老旧金属殖民楼里。不多时,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四人一起回来了。弟弟是附近铝矿场的工人,妹妹还在上大学。大家互相认识后,瑞贝阿卡帮肖恩的妈妈去准备晚餐。整个过程两个女人竟然相互无言,气氛就像这里的地心引力一样沉重。
这一天瑞贝阿卡和肖恩的家人并没有多少言语,全家人都只关心他在火星的生活是否惬意。战后,在太阳系的“鄙视链”里,“新殖民地”普遍看不起“老殖民地”。也就是说水星人看不起泰坦星人、泰坦星人看不起金星人(“远古细菌”大爆发后令当别论)、金星人看不起谷神星人(金星完成“气候改造”的时间较晚)、谷神星人看不起火星人、火星人看不起月球人、月球人看不起地球人。
散席前,肖恩为避免尴尬,将话题引向了瑞贝阿卡熟悉的生命科学。“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即便有偏转镜,但水星离太阳这么近,晚上地表散发出来的那些致命辐射要如何躲避?”肖恩像个学生似地问。
“这个正好是我毕业论文的研究方向。”瑞贝阿卡温婉地小声说,“偏转镜像撑开在太空里的一把大伞,的确帮水星人挡掉了大部分的太阳辐射。但正如你所说,距离还是太近了,人类原本的躯体是没办法在这里长期生活下来的。比如我这样的火星人身体就肯定不行!
“最早提出解决方案的是斯拉夫裔地球人,他们在切尔诺贝利核反应堆发现了一种以辐射为食的真菌。它们吸收致命的射线来产生能量,正是这个被称为辐射合成的过程引起了科学家们的注意。顺便一提,这种细菌含有大量可使皮肤变黑的黑色素,这也是为何欧洲裔的水星人皮肤却普遍比非洲裔居多的谷神星人还要黑,这并不因为你们离太阳近,而是基因改造的结果。当然,为了防止‘基因武器’袭击,具体的改造‘配方’是严格保密的,我也不知道。”
“说说看你的研究吧。”肖恩的父亲礼貌性地说。
“我的研究是利用黑色素与水结合,将电磁辐射转化为电能。另外,我的老师还在‘太阳系联盟’总部——也就是‘星际空间站’培育这种真菌来监测突变。”
瑞贝阿卡一口气讲完后,肖恩的父母和弟弟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不知所以。肖恩的妹妹偷偷说:“我们家只有我和大哥是大学毕业。”
“但你毕业论文写的方向好像不是这个能吃辐射的细菌,而是一种虫子。”肖恩打破了冷场说,“我在‘星际列车’上通过‘星域’网阅读过你的大作了!”
“哦,那是我最后修改的方向,也是个突发奇想。”瑞贝阿卡这次把语速降下来很多、慢慢说,“我研究的是一种有着超强生命力的缓步生物,俗称水熊虫。因为它们的种类超过了近千种,而且个体极小——初生的水熊虫只有50微米、而个头最大的的也只有1.4毫米,所以人类研究一段时间后又放弃了。不过,它的‘隐生’能力引起了我的兴趣。
“无论是高温、低温、缺氧、高压还是在无重力的太空环境中,水熊虫都能够存活下来,这是非常神奇的事!随着人类的殖民足迹,水熊虫的踪迹也已经遍布了太阳系的各个角落。无论是土卫二和海卫一的喷泉里还是火星的水手谷里、或者地球最深的海沟中,它们都无所不在!
“水熊虫可以‘走遍太阳系都不怕’是因为其在极端环境中会立即进入‘隐生’状态——细胞会关闭新陈代谢,‘脱水’并保护其DNA。一旦环境恢复至适宜生存的时机,水熊虫就会自动解除‘隐生’状态。而据实验表明,水熊虫的‘隐生’过程可以持续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我想,这可能会给人类进行漫长的星系间旅行或者在极端恶劣行星环境的生存提供一些借鉴。”
“我觉得你应该继续研究下去!”肖恩鼓励说,“这可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瑞贝阿卡低语道,这个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我连未来要做些什么都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