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它干嘛?”薛凛把盒子举过头顶,看她不说实话的样子,便继续逼问。
“我……我就想,今天是你生日嘛,我也没别的能送给你,就想着把我们现在有的最贵重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姚织夏低着头,有点心虚地将双手手指绕来绕去。
薛凛看着姚织夏的头顶,偷偷咧出一个灿烂的笑,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对款式简单的金戒指,他正要伸手去拿其中的那只男款戒指,转念一想,却停下了动作。
“你这是借花献佛啊?”薛凛决定难为一下眼前这只遁地的鸵鸟。
“啊?可是我,我,我实在没别的……”姚织夏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想解释。
“别罗嗦啦你!花都借来了,你还不亲自献一下啊?”薛凛打断这只慌不择路的鸵鸟的话,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姚织夏眼前,挑了挑无名指,再用得瑟的眼神示意姚织夏。
姚织夏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薛凛的意思,便伸出双手,将戒指从薛凛另一只手拿着的首饰盒里取出来,再轻柔地戴在薛凛的无名指上。
薛凛抽回手,看了看那枚已经黯淡无光泽的戒指,这戒指的尺寸倒是极为合适,就像是专为他定做的似的。
“谢谢啊!虽然你这个送礼的像做贼的似的,但是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薛凛说完便把还剩一枚女款戒指的首饰盒合上,准备往自己裤兜里放。
“哎!那个首饰盒,可以,留给我吗?”姚织夏语气多了些许强硬。
“你这送礼只送一半啊?这么严格的吗?”薛凛在发现生日礼物是那枚戒指时,就已经猜到了这只鸵鸟的心意,这才故意要把另一枚戒指也收起来,打算逼鸵鸟一把,见鸵鸟终于冒出了脑袋,便不再试探,把装着那枚女戒的首饰盒还给了姚织夏。
姚织夏笑嘻嘻地将首饰盒捧在手上,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而后装进包裹里,再三确认包裹的安全性,这才爽朗地对薛凛说:“我们回家吧!这沿途的萤火虫虽然美,也比不上那个洞能够遮风挡雨,给我们带来温暖。”
“好,这就带你回家。”薛凛看到如此高兴的姚织夏,心情也随着飞扬了起来,感觉周围萤火虫散发的微弱光芒都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甜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希望这条回家的路永远都走不完。
最近几日的柳飘飘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也没了积极性,常常沉浸在与织夏姐的美好回忆里,上班时候时不时就掏出手机来看,生怕漏掉搜救中心打来的电话,她可是姚织夏唯一的联系人了,营业部的总经理知道她和姚织夏情同亲姐妹,也就网开一面,对她的心不在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算熬到了下班时间,柳飘飘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顾不上和其他同事打个招呼就冲了出去,谁知刚走到超市门口,就看到正迈着流星大步迎面走来的龚炎。
“龚总监,下班了吗?”柳飘飘见龚炎手里拿着手提包,估摸着他是下班了。
“你下班了?”龚炎在见到柳飘飘的那一刻,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他朝她点了下头,就像和她事先约好了似的。
“嗯!我……”
“一起走吧!”没等柳飘飘说完,龚炎就自然地转身,给身后的人留下这句话。
“我们,那个……”
“你不是去搜救中心吗?”龚炎见身后的人还在磨磨蹭蹭,忍不住转过头跟她确认一下目的地,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往电梯那里走去,柳飘飘只好跟了上去。
柳飘飘再一次坐上了龚炎的车,说来也奇怪,她到现在也仅仅只是知道,龚炎在商场工作,他的父母还有那个失踪的朋友的父母是世交,而且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上流社会的气息,但是跟柳飘飘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他们对她都很友善,龚炎对她也很照顾,她这几天常常在半夜醒来,一想到这几天经历的事,就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醒不过来的奇怪的梦里。
“你有没有发现,昨天来的家属少了很多?”龚炎见柳飘飘神游不说话,便主动挑起话头。
“奥,是。”柳飘飘知道,每过一天,就意味着,离接受现实近了一天。
“头七。”龚炎淡淡地补充道。
柳飘飘低着头沉默了半响,带着哭腔开口:“昨天那个指挥官的话,我不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现在每晚回家,一个人都害怕,实在不习惯没有织夏姐在我身边的感觉。”
“你说他们俩多讨人厌,自己出去玩连回家都不想了,害得我们两个的日子过不安生。”龚炎咬着牙,心里不停地咒骂那个不爱回家的臭小子。
“龚总监,我们,去海边吧。”柳飘飘抽了抽鼻涕,鼓起勇气对龚炎说。
龚炎没有回答她,只是狠狠踩下了油门。
去海边的路有些堵,有不少民众自发性地来海边悼念那些在海难中罹难的人,龚炎和柳飘飘在去海边的路上买了两张白色卡纸和白色蜡烛,等他们终于抵达海滩时,已经接近深夜,大批的人潮已经退去,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沙滩上徘徊。
大多数人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烧着纸,柳飘飘却被一个孤零零的中年男人吸引了目光去,他盘腿坐在沙滩上,前面摆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低着头,一直对着照片念念有词,时而隐隐啜泣,时而又笑出了声,柳飘飘心里像被扎了一样,逃避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一旁的龚炎显然也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半晌,又移动目光向柳飘飘望去,她慌乱的神情正映在龚炎的眼里。
“来。”龚炎轻轻拍了几下柳飘飘的后背,像是在委婉地安慰她。
柳飘飘点点头,跟着龚炎往离海更近的沙滩那里走去。
两个人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互相不发一语,一个把蜡烛燃起,另一个把纸叠成了纸船,再把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在纸船里。
龚炎把其中一个做好的蜡烛船放在柳飘飘并拢的双手里,柳飘飘低头凝视着那抹摇曳的烛光许久,才缓缓开口:“织夏姐,你快回来吧,我给你送去一盏灯,还有一艘船,你可要尽快回来,你还要参加考试呢,你还有要实现的梦想呢,没你在,我连个好吃的早餐都吃不上,晚上下班回来也没人听我说八卦,织夏姐,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龚炎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盯着柳飘飘的脸颊,黑暗侵蚀了她脸上的轮廓,只有微微的烛火照亮了她明亮如水般澄澈的双眼,当柳飘飘说完自己的话,抬起头看向自己时,他才晃过神来,把手里的纸船举高了些。
“薛凛,我龚炎这辈子就这一次,为你干一次矫□□儿,你给我麻溜儿地滚回来,别再让老子一个人面对他们四个,从小到大,你捅的什么篓子当哥的我都能给你扛了,但是你想自己逍遥自在,让我一个人赡养他们四个,门儿都没有!这回你把你爸都整医院去了,你也该原谅他了,等你回来了,先挨老子一顿胖揍吧!”
龚炎说完直挺挺地蹲在地上,却轻轻地把纸船放在水上,迟迟不肯松手,直到在水波间摇曳的纸船找到了平衡,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凝着眉目送着纸船渐渐漂远。
柳飘飘也跟着蹲了下来,松开了手里的纸船,而后双臂交叉裹着自己,下巴垫在双臂上,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在沙中,晕染出一个个深棕色的点点。
龚炎感觉到自己的小腿有些发酸,便径自站了起来,他低头望着柳飘飘有些颤抖的身躯,像一团瑟瑟发抖的兔子,沙滩堤岸上的路灯发出微弱昏黄的柔光,在柳飘飘身边的沙滩上映照出一个斜拉变形的影子,龚炎悄悄地在空中伸出一只手,走火入魔般地放在那个影子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企图安抚那只失落的兔子。
两只载着蜡烛的小船相互依偎着向海中心漂远,偶尔路过一丝海风,船上的烛火仿佛被吹熄了般缩成了一个极小的光点,却又在片刻后重振旗鼓,像一枚旗帜般,闪耀着倔强的火光,在昏暗无边的海中划出一条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