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田林把头转向左侧,原来是付清美。
付清美是田林的发小,自从八年前田林交上女友,田林和付清美就甚少联系,一是害怕徐珊吃醋,二是那时付清美成为模特,没有时间,有时间的时候也自觉不打扰,想起来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双方家长组织的新年老友聚会上,但也只寒暄了几句话,田林就赶着去陪伴女友徐珊。
田林见到老友付清美,想起身招呼,可是身体和内心一样既沉重又无力,他把肿胀的眼皮合上,惨白的嘴唇翕动着,似要说什么。
四年前,二十九岁的付清美来到中国T市,她成功转行做了设计,她知道田林也在这里,但她从不来找他,今天会贸然前来拜访,是因着田母的嘱咐:林子(田林的小名)以前再忙每天都会抽空打个电话给我们报平安,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他这三天跟我们断了联系,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你帮阿姨看看去。林子要是出什么事,阿姨也不活了。
此刻田林正仰躺在木头色的坐地矮木桌旁边的深棕色实木地板上,付清美看见田林安静地睡着,她跟田母一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弯下腰垂下脑袋,一头及腰的黑色长直发像瀑布一样从肩膀垂向身前,她把散乱地铺在木头色矮木桌上的笔和纸码叠整齐后,把它们推向桌子一边,把在巷子口早餐店买来的2份热乎乎的豆浆和白粥放在上面,她把一次性饭盒上面盖着的四个堆满密密麻麻小水珠的透明盖子都打开,四个小碗上面升腾起四股热腾腾的白蒙蒙的水气,这四股夹杂着豆浆热粥香味的热气,穿过付清美的长发,钻进田林的鼻孔里:大明星。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在地板上睡懒觉?
“徐珊,她不要我了。”闻到久违的热食的味道,田林的食指动了一下。
听到“徐珊”两个字,付清美的心咯噔一下,她的表情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好久不见,第一句话也不是叫她的名。
付清美还不知道徐珊和田林已经分手,还以为是情侣吵架,连忙支招,她用修长的手把挡到视线的头发推到耳后,用强挤出来的微笑掩饰掉自己的不自然:你惹她生气了吗,你哄哄她,女孩子要哄。
“来不及,她有新男友了。”
“她是我的缪斯,她走了,音乐,我现在也写不出。”田林深邃的眼窝里涌出两行清泪,泪水濡湿了他浓黑的鬓发。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田林哭泣,看来徐珊真的甩了田林,老天真爱捉弄人,自己喜欢田林却求不得,徐珊得到了田林却不要。
帮着田林擦干眼泪,付清美摸到田林嘴边密密麻麻钻出的好多粗黑硬直的短须,她被这些粗黑硬直的胡须扎得心疼,原本只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水一样从她的眼眶里挣脱出来。
田林把昏胀的头转向左侧,他把昏胀的头埋在付清美白色及踝棉布裙上,付清美衣服上发出一股熟悉的肥皂香味,那股熟悉的肥皂香味让他感到安心,他继续闭上眼睛,付清美怔了一下,田林这样的状态她似曾相识,自从田林十三岁身体开始发育之后,连头发都不敢碰她的,但是他十四岁那年他养了七年的金毛死后,他患了抑郁症也是这个样子,趴在地上不动,闻她衣服的味道就会舒服一点,田林抑郁症复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田林患过抑郁症的关系,付清美这些年格外留意抑郁症的相关知识,她知道抑郁症患者是听不进任何劝导的,只能陪伴他,付清美转过头用裙子抹干眼泪后,拿起一碗豆浆,她的语气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林子,起来吃饭了。
“我很自私,我不应该让徐珊等那么久,我应该早点回a国的,要是我下定决心回a国,说不定我和徐珊现在都结婚了。”田林直起上半身,他惨白的嘴唇翕动着,他的眼睛直呆呆地看向木头色坐地矮木桌上那支黑色的钢笔,那是他送给徐珊的第一个情人节礼物,现在她把它还给了他。
要不要跟他说后悔没用?要不要跟他说不都是他的错?不要,思想消极的抑郁症患者听不见任何劝告和心灵鸡汤,这点付清美非常清楚,她用边缘粗糙的一次性透明小勺子舀了一匙子奶白的豆浆,她把这一匙子奶白的豆浆送到田林闭紧的嘴边:我知道你很伤心,乖,我们吃了饭再想。这是你喜欢的豆浆。
看似甜蜜的恋爱背后也隐藏着危险啊,感知到田林的心境,苏欢的心同田林一样揪着,她蜷缩在玄龟坚硬粗糙的甲壳上,她的脸扭曲着,光洁的脑门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心砰砰砰地撞击她的胸膛,好像下一秒她的心就要跑出来,耳边传来一阵呱——呱——嘎——嘎——乌鸦噪叫的声音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呱——呱——嘎——嘎——耳边又传来乌鸦噪叫的声音,脸上还有暖风扇在脸上的感觉,这是在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