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街市上来了戏班子,咱去瞅瞅?”
沈翯匆匆赶回家,带上金炎奔去了看台。
“今日怎想起来看戏了?”
金炎疑惑比划道。
“我听闻今日的剧本不错,又想着你尚未看过本朝的戏班子,这便带你来了这儿。”
沈翯递给对方一盘瓜子,回道。
“也是,那我瞧瞧本朝的究竟有何新鲜花样。”
金炎接过瓜子熟练地嗑着,然后深深陷入戏剧之中。
...
“觉得如何?”
沈翯与金炎一同离了场,漫步走在街道上。
“没想到竟是这个结尾......”
金炎红了眼眶。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本想着这二人应能白头偕老,没料到最后落了个双双殉情。”
沈翯捋了捋金炎后背,又低声安慰道:
“无事,那都是戏本子里演的,算不得真。”
两人继续走着,瞟见陆续离场的人纷纷凑成一小撮探讨剧本:
“那位小娘子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偏要同那将军一起,最后害得自己也丧了命。”
“观至殉情那段,可真真儿叫我哭惨了。我上一回哭,还是因为我娘讲的故事。”
“空兰,讲一讲呗。”
那位名叫空兰的小女子清清嗓子,缓缓开了口:
“这啊,要从二十余年前谈起。那时,本朝谁人不识沈大将军姓名!”
沈翯停了步子,向出声处望去。
“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夫人先回府吧。”
金炎点点头,担忧地目送他远去才离开。
...
“......谁知这上面就派三位小将军去了。”
“那然后呢?”
旁观者心急地问道。
“哎。”
空兰重重叹了口气,才开口道:
“将军夫妇俩连三位儿子的尸体都没见着......”
沈翯刚一赶到就听见这么一句,叫他直直僵在原地。
谁知这还没完,那名女子又道:
“将军夫妇俩爱子心切,当即率军出征以告三子在天之灵。最后这灵也告了,不过却......”
“却如何?!”沈翯失声脱口而出。
众人齐齐向他这方望去,只见是位刚刚赶过来的公子。
空兰看红了脸,扭过头小声开口道:
“公子不急,咱接着听。沈将军夫妇甫一回朝就去上面复了命,没过几日因伤心过度就弃下小儿找那三子去了。”
“这不对!!”
刚一听完,这念头便蹦出脑海。
沈翯下意识便去质疑,从中嗅出阴谋的味道。
“劳烦姑娘仔细想想,最后可是如此?亦或是时日太长记混淆了?”
沈翯强按下此时的心潮澎湃,礼貌开口。
“民女记性甚好,母亲确实是这样讲的。”
围观者纷纷叹气,一片低沉气压笼罩在每个人头上。众人紧促眉头,哀声说道:
“这怎么比剧本还叫人惋惜呢?”
“可惜沈将军夫妇了。”
“哎。”
沈翯还欲再问,不料那名女子与同伴已经走远了。
“坊间传的不一定准,还是亲手查吧。”
沈翯揉了揉紧蹙的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向沈府迈去。
“正赶上开饭,可谓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金炎站在府门口等着,可算是望见了沈翯的身影,忙下了台阶朝他迈去。
“夫人!”
沈翯快步上前抱住了来人。
“还好有你。”
沈翯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金炎只道他还末缓过劲,便回抱住他。
“将军、夫人,开饭了。”
小厮的呼唤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沈翯搂着夫人入了府,惹的侍从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
“你瞧,他们已是习惯了。”
沈翯笑着调侃道。
“谁道你总做出此类出格之事呢?”
金炎红着双颊比划道。
“搂自家媳妇何谓出格?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如今你还会时常羞红了脸。”
沈翯低下头看着他,一时情动便凑近吻向他额头。
得,现在双颊更红了。
沈翯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欢喜。
......
“北周又出祸乱,麻烦沈将军再去一趟了。”
老皇帝下了诏,令沈翯再度挂帅讨伐。
谁知,这次讨伐竟对未来造成了不可逆的结果.......
大战过后,沈翯在敌营发现了本应押往南夷部落的三皇子。
真是凑巧!
听手下言,三皇子是昨日随部队过来的。结果翌日沈翯就打了过来,也顺理成章地救下了三皇子这名“使者”。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褚隐未知姓名,烦请将军告知?待回朝后,鄙人必将重谢!”
三皇子抱拳相拜,诚恳道。
“使者不必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在下姓沈,名就不方便告知了。”
“也好!鄙人在此谢过沈将军。不知沈将军可愿随我一同前往驻地?鄙人已说服士兵归降,明日随你们一行人同返本朝。”
三皇子如此建议道。
沈翯回礼一拜,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提议。
到了驻地,才发觉此地一片和气融融,并无想象那般暗流涌动。
“北周的将士们本意不想作仗。尽数是家有牵挂之人,说到底还是不愿丢了性命。”
三皇子叹口气,又道:
“从此点出发劝他们归降是最为合理且有用的。”
沈翯不觉暗自赞同三皇子,他这做法确实精妙。
“回来了?”
远处一顶帐篷中走出位男子,见到三皇子后便快步走上前去。
“此为内子。”
三皇子笑着介绍道。
“北周五皇子、三皇子正妃见过将军。”
男子落落大方地行了礼,招呼来人纷纷入座。
他将沈翯同三皇子安排坐到一起,然后向三皇子示意一番便退去了。
“我方才见沈将军看到内子,并无太过吃惊。”
三皇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盯向沈翯道。
沈翯微微一笑,道:
“在下与使者情况相似。”
“哦,不知将军可否同我讲讲?”
三皇子又问道:
“将军不必多想,只是本人好奇罢了。毕竟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还甚为少见。”
“使者不妨先讲讲?”
沈翯不露痕迹地同他“打太极”。
“一开始仅是联姻罢了,不过后来日久生情便将这份关系维持了下去。”
三皇子面带笑意、如沐春光,沈翯见状不由放松了些芥蒂,开口道:
“我同夫人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的成了婚。”
沈翯并无炫耀之意,不过一开口无形之中透出一股优越。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彼此熟悉了一番。
“不知将军可知原先本朝也有一位姓沈的大将军,同你几分相像。”
沈翯点点头,想了片刻才开头道:
“不瞒使者,汝方才所说正是家严。”
三皇子愣了愣,片刻才道:
“竟是如此......”
沈翯没有回声,兀自想到前些日子在街市上听闻的,心下又郁闷了几分。
“使者,在下听闻北周与那图苏部交好,便有个不情之请。”
“将军请讲。”
“当年家严家慈离奇逝世,在下至今仍不得解。”
“将军是想查清当年真相。”
三皇子正视来人,郑重开口道:
“有时真相往往不尽人意,查清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即使如此,将军还要查吗?”
沈翯点点头,目光坚毅一如当年孤身去找官家求情的金炎。
三皇子见此状也不便再多些说什么,只好道:
“将军出手相助,褚某理应报恩。一有消息,我便给将军送过去。”
沈翯起身离座,对三皇子重重一拜,道:
“沈翯在此谢过三皇子。”
三皇子将人扶回座上,口中说道:
“不必言谢,你也是难得一片赤诚孝心。”
...
送走沈翯后,三皇子回了帐。帐中,正妃已经等候多时。
“怎样,可谈妥?”
三皇子正妃木氏上前问道。
“应当可以,不过还需将沈大将军死因告与他。”
“那妾明日便启程去问父亲。”
...
次日,三皇子带着人同沈翯会合,双方一同踏上归途。
“沈将军,关于昨日提及之事,我已派人去问,不日便有结果。”
趁行军休息之际,三皇子来到沈翯身边悄声说道。
沈翯抱拳回礼,以示感谢。
“据我所知,这事同官家有联系。”
三皇子试探地开口。
“我知,只是不确定官家参与了几分。”
“若是说此事自始至终是为官家策划呢?”
沈翯回过头直视对方,见那副面孔饱含严肃,心下一惊。
“三皇子想如何?”
“如今,官家年岁大了,也越发不如从前了......”
三皇子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怕是要夺位。”
沈翯心下想着,脑中迅速想着对策。他转回头目视前方,斟酌地开口道:
“儿时,我曾见过一番易子而食之景。那时,不少地方已是民不聊生了。”
“我见将军胸怀凌云之志,生于这世道,于朝堂上屈心抑志,想来心中也有不忿吧。”
沈翯没开口,不过三皇子见这人低下头了,心中暗喜他已有几分动容,便接着道:
“原先我曾劝过官家,未果。这不,被赶到此地来‘反省’过失了。在外近十年,官家不闻不问,身为皇子不免寒心啊!”
“天下人尽是有苦难言!眼下国库渐充盈而百姓日消瘦,如何不叫人痛心!古人云: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
三皇子郑重吐出一句句正言,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撼人心。
沈翯恍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三皇子,竟是也这般想的吗?”
“为政以仁方可平祸乱。我朝不适实行仁政,只罢退而求其次,从旁的方面下手。”
三皇子又道:
“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二者结合,再从‘思’上教化百姓。三者互相作用,想必定出效果。”
沈翯听后思考了良久,慢慢鼓起掌来。
“不过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罢了,还望将军不要笑话才是。”
“三皇子说笑了,在下只是诚心佩服。方才忽然记起,将我养大的先生也提过与之相似之论。”
“只道你我甚有缘分。”
三皇子如此回道。
沈翯不语,脸上仍是礼貌的笑笑,至于心中如何作想,那便不得而知了。
......
“......也不知官家怎么想的,把三皇子当质子压给了别国。”
“说不准是其存在威胁到了官家。”
金炎听完沈翯的一番连篇累牍后缓缓比划道。
“有几分可信。夫人,我察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净聊些旁人?叫夫君同你讲讲这几日所遇之事,猜你一定感兴趣......”
“是吗?那我可要洗耳恭听夫君讲了!”
...
沈翯到府的第二日,便有人送来了一份书信。小厮将送信的拦了下来,传人告知沈将军。
“叫人进来吧。”
沈翯听后重重呼出口气,如同等待审判般等待着这封书信到了。
不出片刻,来人便将这封信当面递了上去。
“三皇子可有吩咐旁的?”
沈翯先将信放于一旁,开口问道。
“大人说了您要是想找他,明日直接去府上就成,大人备好酒静候将军到来。”
沈翯遣散走众人,又叫来人回去复命。而自己就在房中踱步,一刻钟后手指碰上了那封书信。
沈翯做好心理准备后取出纸张,一字一字比对着默念于心。
...
“你们为何在此站着?”
金炎刚刚从书房出来,见众人侯在外院,而内院鸦雀无声。
“夫人,将军吩咐了旁人不准入内,像是有什么要事。”
侍从回复道。
“他有提及我否?”
侍从摇摇头,回道:
“将军自然不会限制您。方才将军脸色不好,夫人可要仔细些才好。”
金炎点点头,径直步入内院。
等到他小心推门进了房,发现座位上并无人。
“难不成翻墙外出了?”
他上前几步认真探看,竟在房中一隅找到了人。
沈翯红着眼望向来人,发现是夫人后,眉间的戾气一下子消散开。他急忙捂住脸,开口道:
“夫人?”
金炎端来杯水递到他手上,又转身贴着他坐下。
“不想言就不言罢,我来陪陪你。 ”
那一下午,两人静静靠在一起。
沈翯缄口不言,靠着墙睡了过去。金炎发觉后去找来张毯子,然后同下江南时沈翯所做那般钻进了毯子,与身边之人共享这份温暖。
沈翯难得如此,金炎也不问,只是默默用“包容”包扎伤口,再用“耐心”呵护伤口。
直至黄昏,两人双双被饿醒。
“可还好?”
金炎看向沈翯,无声间用眼神交流。
“我还好,难为夫人陪着了。”
沈翯背起因受凉而抽筋的金炎,把人安顿在床上后又用手按揉抽筋处。
“无妨,快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