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
深秋,夜雨,重重山岭在寒烟里凄迷。
荒山古刹,黑色的石碑立在山门前,雷光闪过,字迹殷红如血,天地一片惨白。
大雄宝殿中的佛像褪尽了金色,露出了斑驳的石身,慈悲的双眼隐藏在阴暗中俯视着人间,嘴角勾起森森地弧度。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古刹深处一件荒弃已久的厢房内突兀地传出阵阵读书声,漏风的窗纸泄出点点昏暗的烛光。
一灯如豆。
窗外阴风凄厉,树影摇曳,映照在窗纸上如一只只扭曲狂舞的妖魔。
厢房内一个书生却埋头苦读,读书的声音不知为何却总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一脸地不忿,满腹地牢骚。
“今日你瞧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书生口中迸出冷冰冰的字眼,一张脸在烛火映射下越发地阴沉扭曲。
人心不是鬼,但里面却像是住着一只更可怕的恶鬼。
吱哑!
话音未落,一阵阴嗖嗖的怪风猛然吹来,大门吱哑一声打开。
“哪来的怪风?”书生打了一个哆嗦,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爬了起来准备关门。
刚走过去,他双目就猛然睁大。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窈窕的女子,桃花似地双眼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身大红长裙殷殷似血,隐隐勾勒出那诱人的身段,皮白似骨。
“姑娘,你……”书生目眩神迷,苦读圣人书一向能言善辩的舌头都结结巴巴起来。
“公子……”红裙女子盈盈一笑,幽香而来,骚人的声音更是勾到人的骨子里。
书生一下子就软了。
“嘻嘻!公子,如此良辰吉时,小芊会好好服侍您的!”耳语厮磨间,女子如一朵红云飘来,将书生扑倒在了床上了。
“好好好……”香玉入怀,书生早已是魂不守舍。
肢体厮磨间,他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地殷红,女子眸子猩红,面容却渐渐青黑,红唇微吸,一缕缕如烟如雾的气息从书生额头中流出,落入她的口中。
“咯咯咯……”
书生皮肤越发惨白,四肢抽搐,嗓子间吃力地发出被人掐住脖子的挣扎声。
红袖挥过,灯火扑灭。
人声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死寂。
……
痛!
好痛!
像是有一根铁钳在脑中搅动,怪诞离奇满是呓语的梦境也仿若镜片一般碎裂,熟睡中的古峰只觉脑袋成了一团浆糊,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吃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薄薄的一层眼皮沉重得像是被一座山给压着,一点也抬不起来,四肢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古峰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似乎失去了控制,里面空荡荡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只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这是怎么了?
不要睡了!
醒来,快点醒来!
古峰努力收束着自己散乱的意念,想要唤醒自己。但总是难以控制,心湖发起阵阵涟漪,更多的杂念浮出了水面。
好端端的,为什么这么头痛?
还痛得这么厉害!
嗯?不对!
我不是住院了吗?
手术成功了?
还是……
好冷!怎么这么冷!
这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是睡在太平间里吗?
喂,来人啊!
我还没死!
救命啊!!!……
我要醒来!赶紧醒来!
我不要被火化……
……
隐隐约约间,古峰回想起了一副模糊的场景,无穷无尽的红光,带着炽热的温度,将他重重包围。
火、火、大火,到处都是火…………
“啊!!!”一声惊叫,他猛然直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已经是满头地冷汗。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阴霾渐渐散开,看清了四周,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这里是四处漏风的破旧木屋,门窗上糊着的窗纸到处都是破洞,漏进来一缕缕错乱的光线,隐隐照清了屋内的摆设,瘸腿少胳膊的矮小桌椅,灰尘扑扑,空气吸起来呛人。
而古峰就坐在一张烂草席上,一个用旧了的竹笈歪倒在一边,洒落出三、四本手抄的线装书。
《大学》、《论语》、《春秋》……
这不是四书五经吗?
古峰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所见的事物是如此陌生,与自己房间没半点相像之处!
他心口冰凉,低头一看,啪嗒一声怀中掉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隐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眼睛深凹,面孔没有半点血色,雪白如纸,青筋都一根根清晰可见,印堂发黑,四肢更是枯瘦如柴,一点力气都没有,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
古峰自己都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心头涌现出一个无助又疯狂的猜测。
我,我,我不会穿越了吧?
一意识到这一点,他脑子像是打开一个无形的枷锁,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冒了出来,凌乱而又跳跃地在眼前切换!
古峰,字明仁,江南省北郭县人,年十六,自小读书,无功名……
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是大明秀才,三年前肺痨咳血而亡,生前给古峰订下一门娃娃亲,是县里的大户人家,乌巷周家。
来年开春就是童子试,古峰从乡下去县城赶考,顺便遵从亡父遗愿,去老丈人家定下成亲吉日,却没想到正屋都没让他进,直接被家丁乱棍赶出了门。
原主一气之下甩下一句“今日你瞧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愤然离开,但盘缠用尽,只好露宿在县郊外的荒芜古寺。
兰若寺?
这古寺叫兰若寺!
古峰猛然一惊,眼前不自然地又浮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深夜读书,妖冶女子,红颜白骨……
而最惊悚的就是一张青黑狰狞的脸以及一双冷酷残忍的血眸。
这就是原主生前最后的画面!
果然……
古峰莫名惊恐,身体本能后仰,试图与那清晰得如在眼前的鬼脸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