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烟顺着她们目光看去,只看得见一侧脸,凭着衣着认出他是适才在外院遇到的那名男子,心下想道爹爹亲自去迎他,莫非此人便是那上京来的户部侍郎?她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竟然这般年轻,听说此番正是他解了侯府困境。
遂盯着他的多瞧了几眼。
江北渚似是有所感应般往这边瞧了一眼,遥遥人群里,一眼就瞅着那抹海棠色,见她躲在那屏风后偷偷往这边看,唇角勾了勾,和记忆里那个小丫头躲在兄长身后歪着脑袋瞧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丘如烟忙缩回头,心下奇怪,为何刚刚他看过来的那一眼似乎有种做坏事被捉住的感觉。这厢云湘关切道:“怎么了,耳朵尖都冻红了,”忙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拿汤婆子。
丘如烟忙说不用,扯着她往屏风旁探出头,捏着帕子指向那亭子假意问道道:“你帮我瞧瞧,我没寻到哥哥,是不是不在那儿?”
云湘面上一红,嗔她一眼,却还是偷偷往那边看去,看了几圈确实不在,蹙眉道:“怎的没在,男宾不是都在那边吗?”
那边亭子里,林羡阳却是瞧见了方才遇到的女子,只面上欣喜暗自瞧她。
书房,丘如钦正欲推门,忽闻房中传来几声阮咸的声音,他手顿在半空中。
那是他早些年在两广时当地一富商送给他的一把螺钿紫檀阮咸,听闻很是珍贵,但他又不会,只好一直束之高阁,蒙尘至今。
他竟然会这个?
屋内,雨亭澜正诧异丘如钦这纨绔竟然会有阮咸,抬手拨了拨,却震起一片灰尘,可见主人根本未动它,果然,他不该高看他。
抚了抚上面的花纹,顺手拿起拨了拨,犹豫到底要不要弹时,门外一暗,便将阮咸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拿了一本书翻阅。
丘如钦听了半晌再无声音,暗想他准是发现了自己,遂推门而入,见他装模作样地翻阅书册,眼带笑意说道:“他们都在池子那边说话,怕你等太久又离去,便来陪你。”
雨亭澜悠然撂下册子嗯了一声,走到茶案前坐下。
丘如钦却是懂了他的意思,亲自给他烧茶。
两人一时无话,半晌,雨亭澜道:“侯府此番虽然度过险境,只可惜兵符落到了林储才手里。”
丘如钦闻言笑了笑,“无妨,那兵符本就是那烫手山芋,如今丢了正好。”
雨亭澜只冷笑道:“你们这般让步,还不是叫那周家逼得两兄妹上京?可见,你退让别人却只觉得你退的步子太慢。”
水开了,丘如钦边洗茶具边打趣道:“这不是有你吗?”
雨亭澜却是一愣,似乎听到笑话般说道:“世子是在说笑吗?”
丘如钦不说话,手上慢条斯理地泡好,递给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眼底藏着笑意:“这次帮侯府渡过难关的不止那江侍郎吧。”
雨亭澜接过茶抿一口,默不作声。
丘如钦自顾自地说:“能在围府后两日之内找到那刻章之人,除了你座下东西厂,天下间也就只有锦衣卫能那么快找到人了。”
“薛行川他也配与我的人比?”
被他识破,雨亭澜索性也不遮掩只道:“侯府掌金陵二十万驻军,若是那刑部胡乱定了罪伤人,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圣上忧心,我辈岂能置身事外。”
丘如钦点点头恍然大悟道:“也对,时时刻刻为天子分忧,丘某实在敬佩。”
雨亭澜嗤想,果然习武之人心思浅显,轻轻一骗就糊弄过去了。
两人在屋里天南海北闲聊,丘如钦走的地方多,一张嘴又能讨人欢心,雨亭澜虽说心思深沉,却还是不知不觉被他话里话外的陌生事物吸引。
他自幼长在宫内,东厂耳目虽然遍布全国,却也不是事事都清。
正午已到,宴席开了,遂所有人往正厅走去。
云湘遍寻不得丘如钦只好在往他院子去的游廊上驻足凝望,瞧了会,见他和一陌生男子往院外走,那男子长相精致,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往这边瞥了一眼,云湘只觉得那一眼寒意刺骨,却又似曾相识,可是直到丘如烟来寻她都没想起那人是谁。
席面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席上有夫人道过了十四便要及笄了,也得相看姻缘了,又是一顿打趣儿,适龄小姐们都面色羞红,生怕说到自己身上,又怕说不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席上言笑晏晏。
丘如烟吃了几口长寿面便在一旁照顾云湘,两人咬着耳朵,不知哪位夫人突然说道那周太妃要有意将娘家的几位小姐接到皇宫居住,说是陪她,实则相看后宫妃嫔,也有意指派给朝廷官员。
此言一出纷纷惊呼,在座众人,特别是那些品级稍高一些的,皆怕那太妃突然塞了个女子到自家府上。
侯夫人只得安慰众人:“金陵远离上京朝廷,要指派也是京官儿居多。”
众人虽然隐隐放下了心,却还是有些忐忑,传闻太妃娘家那几位小姐,仗着太妃之势,嚣肆无比,一个看不惯便要人性命。
在座皆为江南女子,性情温柔,府上妻妾也都和和睦睦,哪见过这般阵仗。
丘如烟却在担忧,再过不久她也要去那上京城,不知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一只纤细素嫩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拍了两下,是云湘在安慰她。
她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云湘何尝不难受呢,与哥哥分别,与王爷王妃千里之隔,又常年病痛缠身,如今却是连她也要走了...
她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吧。
两人都为对方忧心,一场席面吃到最后皆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