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启程南下(1 / 2)一品文臣首页

上京,江宅

江北渚拿着个长颈锡瓶把玩,此乃广西友人捎来的首批采摘的社前春茶,因李彦酷爱饮茶,他正打算带着这瓶茶叶去他府上一叙。

今日他休沐,只着鸦青松叶纹道袍,外罩一件对襟披风,上绣同式样松叶纹,未系腰带,行走间无风自动,头上束着发髻而未戴冠,几缕发丝散落鬓边,更显儒雅清俊。

与他着朝服时全然不同,没了那份老成持重之感,整个人都清朗了几分,他正欲出门,管家来禀李尚书到访。

他一愣,心想老师久不出门何故亲自登门?遂去了外院迎他入庭。

出了内院,见到李彦负手盯着院内一缸子睡莲,里面有他养的一尾肥鱼。

他上前俯身行礼道:“老师何必亲自前来,春寒正厉,有事命人来支会一声便可...”李彦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李彦今年已过古稀,身形已不似壮年那般健硕,但仍可见年轻时的挺拔,春寒料峭,他也并未穿戴大氅,只着一件有些发旧的交领棉布深衣,头戴唐巾,颇似那些纵情山水的文人大家。

老一辈的人总是驰往盛唐的那些文人做派。

江北渚迎他进了内庭西院书房,那是他平时在家中处理公务的地方。

李彦刚迈进书房前院,入目便是一株西府海棠,正直春季,花苞艳丽,旁边倚着一株望春玉兰,却不见苞芽,下设一石桌石凳,夏可歇凉冬可观花,对立一角靠墙种着一排琴丝竹,掩映在假山之间,黄绿成趣,竹梢探出墙外随风轻摇。

院子不大,但花红叶绿,颇显雕琢之意。

李彦扫了一圈后故意问道:“这新宅子住的可还习惯?”

江北渚闻言默然...老师存心侃他。

许是知道自己久病难愈终要长眠于地,反而看开了许多,面上也不似多年前刚遇他时,那般端穆严肃。

此宅是他为官第三年赣州春旱赈灾回京后,陛下赏赐的宅子。

但这宅子颇有来历,不是宅子本身,而是得到它的过程。

适时他在梧州府巡政,赣州派人前来求援,当时两广抗倭已有成效,于是他便去了赣州。深入灾民地域考察过后,拟出十几项赈济救灾框条,上书御前,后总结为“荒政十二条”。命周边郡县转运粮食安抚灾民,避免流民暴乱,灾后又联合工部开河挖渠引水,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之久。

等初秋回京时却被大理寺卿弹劾,道他未经皇命,擅离梧州以致于耽误两广抗倭等国之大事,并言他交叉工部之事,要求科道查办处分。

然他当时虽匆忙赶往赣州却是上书请奏了的,但当时两广总督乃周太妃侄子周铖,自是不会上禀。

幸而镇守太监因与他协同抗倭略有来往,为他说了几嘴,督察院也以功大于过为由,才让他没在周氏口诛笔伐下被查办。

反而周铖因前期玩忽职守,抗倭期间无作为,被督察院狠狠参了一本,虽然没达到下狱查办的目的,但最后也是调离了两广贬去建州三卫旗下负责押运物资。周家损失两广,自是将他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那段时间他频频被暗杀。

但奇怪的是,每次都有武卫替他挡住一波又一波暗杀,后来才知那是东厂的人。

东厂提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同为一人。

稍加思虑他便明白,他协助镇守太监抗倭两年,终于将倭寇驱逐海外,太监得到赏赐。而那太监是从司礼监出来的,这于司礼监来说添了一大功绩,相当于无形之中给雨亭澜的官帽上多加了颗珠子。

那雨亭澜素来心高气傲,不白承人情,所以便派厂卫暗中保护他。

后来,他虽赈灾有功,但还是未加官,只赏赐了京城北面的一处宅邸作为奖励,但他本就不执着于恩赐,所以倒也未曾郁郁失意。

从他十七岁中榜眼到翰林院任编修再到御前侍读,接着观政三年期间,任过湖广两府同知协助两广抗倭,到观政结束时被老师提拔为户部左侍郎管天下民事,再到如今的内阁大学士,这一路上因着老师护着并无过多磨难,他其实是幸运的。

江北渚收回思绪,见他进了门,也跟着步入书房。

宅邸翻修了两年,于今年年后搬了进去,住了还不到两个月。乔迁之时,因太妃侄女病逝,禁止百官宴请,所以只有几个私交甚密的官员来府上参观过。

李彦当然也没来几次,两人之前有事都在他府上细说,这次他也是趁着身体好了些想亲自出门看看。

江北渚屏退左右,亲自上前煮茶。

“老师今日来得巧,广西那边托人给我带了首批采摘的社前春茶,”他一边在小炉上烧水一边将锡瓶递于他,“老师闻闻,看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哦?我瞧瞧,”他打开盖子嗅了嗅,又用竹夹捡出些许,眯着眼睛瞧着,见之条索紧实、细黑油润,弯如鱼钩,点点头道,“是这个样儿,味道也柔和,该是首芽。”

江北渚垂眸等炉子上水开,不经意问道:“老师可听闻最近朝中有何风声?”

李彦低头嗅着新茶头也不抬,一根根捡来看,“什么风声啊,只要不是周家要把女儿送进宫当皇后,都不是大事。”

江北渚迟疑:“若是...有关私兵呢?”

李彦一愣,抬头盯着他,见他不似戏言,面色渐渐严肃:“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