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行为在他看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陶然一顿,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运作得更快些。
她伸出了手,同他相握。
沈临的手略凉,在这个人头攒动、开着暖气的超市里,一股微凉的体感温度细细传到自己身上。
陶然想忽略都难。
沈临将她带到自己身旁,见她没什么异样,放开她的手。
没一会儿,他们下到负一楼,沈临轻车熟路地右转朝超市走去。
陶然这回却没那么匆急地去追赶他的身影。
她脚步慢慢,脑海里尽是沈临朝她伸出手,然后握住她的手,将自己带到他身旁的光景。
她右手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凉意,她特意摊开手掌认真瞧了瞧,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又走了几步,她再次合起手掌,动作轻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某类稍纵即逝的感触。
它冰冰凉凉的,在她心里某个地方,不经意地落下了点痕迹。
沈临推车,感觉到身旁没人,他转向身后。
陶然正好走到他身旁。
沈临看她一眼,自顾自推车,走了几步,才问:“想好吃什么了?”
“嗯,”不同于刚才的敷衍,这回陶然倒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想吃面。”
寒冷冬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多少是一种慰藉。
她这么一说,沈临眉眼一抬,手旁的架子正好放着各式各样的干面。
沈临随手一拿,低眼一看,是包装刀削面。
他一边看着背面的说明书,一边问:“那想吃什么面?”
陶然指指他手里的,说:“就您手里那袋吧。”
沈临视线从包装刀削面挪到她身上,稍顿片刻,他声音淡淡的,“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刀削面。”陶然声音低低,不是那么有底气,“之前秦姨买过一次,有点印象。”
沈临将包装刀削面放回原位,然后问陶然:“想吃刀削面?”
他这么问,陶然暂时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细想。在沈临眼神的注视下,她低低地应声:“想吃。”
“那就买现做的。”沈临说完,推着车朝面食区走去。
他跟售货员称了两人份量的刀削面,称好之后放进购物车,就要朝蔬菜区走去。
陶然赶忙跟在他身旁,说:“小叔如果不喜欢吃刀削面,我们可以煮别的。”
她说这话时,沈临正挑着生菜,听到她这番话。他放下手里的菜,转而说:“陶然,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过了十来秒的光景,他才说:“想要什么,坦诚说出来。不必要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陶然抓着衣摆,有些紧张,以至于声音颤颤的,“我记得,但是,”
她看向他,目光有些坦荡,不像之前的唯唯诺诺。
周边人群来来往往,人声喧闹。反观他们这里有些寂静。
她未说完的话,让沈临起了好奇心,他就势问:“但是什么?”
他声音平许,给了陶然若干勇气说接下来的话。
“但是在争取我自己意愿的范围内,我也要顾及你的意愿。”陶然说,“假如你不喜欢刀削面,却要迁就我,这对你不公平。”
这段话她说得很慢,却字字都很用力。
沈临注意她抓住下衣摆的手指慢慢抓紧,她人偏瘦,骨架又小,手指因为动作过紧,指头通红。
“话说得没错,”沈临目光收回来,扫过她脸颊,“但是以后没必要想这么多。”
陶然不解,露出迷茫的神情。
沈临此时耐心尤盛,他接着往下说:“对方这么问你,说明他已经在迁就你。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方会提出来。你没必要想这么多。”
沈临这意思,是在说,他在迁就她?
这个结论一出,陶然受宠若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临很快挑好三颗生菜,他一边往购物车里丢,转头去选其他菜类,走到半路他悠悠说了句:“至少在我这里,你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他突然说了这么句话,陶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明显呆愣在这话里。
沈临对着面前的葱和香菜皱了皱眉,很自然地问陶然:“香菜还是葱?”
“香菜,”陶然说,“我选香菜。”
沈临拿了一把香菜,无声笑了笑。
陶然以为自己选错了,正要说点什么。
沈临却说:“这点我们倒挺像。”
哪里挺像?
是都喜欢吃香菜?
陶然站在一旁等沈临结账,她还在想沈临刚才说的话。
结帐区人多,沈临一手推着车,一手拿着手机,他外表出众,身形挺拔,一身西装革履,在一众人群里格外显眼。
陶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后怕目光停留太久,对方会发现。她时而转向左边的娃娃机,偶尔假装不经意地滑过沈临的方向。
她战战兢兢,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心里忧忧揣测,不敢多看,转瞬又错开。
第六次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淡定许多。
沈临正买完单,提着两袋购物袋,隔空抓住她的视线,他不以为然地朝她点点头。
而陶然就像做了什么错事被当场抓住般,她快速低下头。
沈临走到她身旁,略带笑意:“让你回家而已,为什么又低头?”
为什么低头呢?
陶然系好安全带,她默默思量沈临适才说的话语。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匀速汇入归家大潮。陶然侧过脸庞,沈临开车专注,正视前方。她收回目光。
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为什么又低头?
——大概这是第二次有人关心她,两次的关候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她不是像从前那般,因为害怕、担忧而低头。
这一次,她是因为心里油然而生的那股温暖而低头。它们隐藏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需要她低头好好细看与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