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回事?钟习远说护腕是外头寻绣娘赶工的?似触及真相。
越临近日子,黄氏整日都是掰着手指头过,吃喝有时常常失神,好些次弄错食客要的菜。
林云芝担忧出事让人歇着,奈何黄氏执意要帮忙,她只好同李氏说,两人轮番盯梢,怕黄氏心不在焉再伤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
院试总算在料峭春寒的三声锣鼓里而开,因设在县城里,自己干脆歇业--毕竟黄氏前两日状态很不对,她不大敢开玩笑放任下去,招呼上全家去县学门外等着。
四下有商贾小贩,有低头农家亦有富贵子弟,县学门外围着一排捕快,腰佩金错刀将行人拦在三十米开外,乌央央的,有点辨不清东南西北时。
有个捕快到跟前道:“可是祁镇陶家食肆的林娘子?”
林云芝望了望左右想许是应不会撞名,点头道:“正是”
“公子料到姑娘回来,特地叫小子在此相应,公子在前面不远的酒楼上,请林娘子过去”顺着他的手看去,是家奢华的酒楼,雕梁画栋很有气派
她凝眉问:“你家公子是?”
“县老爷家四子朱韫”
原是她大徒弟,林云芝看场面人挤人,大有不散的架势,妇人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况且还带着孩子。
“留他们兄弟在外头守家兴,我们不若先去酒楼,这场面一会该乱起来了”黄氏觉得法子不错点头应允,陶家女眷叫那衙差领着外走。
陶老二望着长嫂身影,眉梢微蹙,又是姓朱的?莫不是真属意嫂子?事还是等老四院试毕,商量商量该再下定论。
院试同县试大相径庭,不过主考官由县令改为各省学政,两尺长一尺宽,比牢房还要简便的小屋子,童生脱颖成秀才之地
秀才--仕途路上真正的起步,唯有通过院试,往后的乡试举人,会试贡生,以及最后殿试三甲状元榜眼、探花郎才敢有所盼头。
陶家兴并非一清二白,他已然考过三回,流程比监考官还明白,屋里有夜壶供童生解禁,一盏煤灯,一条学案,案上只许搁放文房四宝,旁的一概不许,辰时一刻,巡场官员确认无误后朝监考官示意,再由监考官上报学政县令--学政点头说开考,案卷才能发至考员手中。
辰时一刻后,严歧听完禀报,摆了摆手道:“开始吧”
监考官闻声而动,捧着一叠叠案卷分发,三声鼓响后,顺手将一沙漏倒置--这是计时用的,待漏中细沙落尽,院试收卷封场。
陶家兴得一卷,铺陈开,案卷有规制,三述二时务,共五道题,前者涉及四书五经--囊括明经进士两科,尚靠记忆娴熟便能答,好坏全在平常功夫深,难是难在时务,完全随出题者心意,涉猎甚广,地理朝政、军事打仗无有定论,通俗来说--爱怎么考就怎么考,实现决计猜不到。
同时答题亦有规制,答题时首有破题,破题之下有接题,然后有小讲、大讲、余意,直至结尾,一段不落一篇文才休止,若是不如此答,也可以,来年再见--就算把皇帝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依旧无用。
三述难不住陶家兴,晕开笔墨后,提笔疾书,前朝科举以正楷作答,晋帝登基大改,弃楷不用改用馆阁体。
陶家兴自小便习,描刻一手好字,故而三述洋洋洒洒,一行并一行工整的诗文跃于纸上,待手酸时搁笔轻柔,而后与前一致,满头苦写。
及至最后一道时务题,陶家兴霍地顿住
卷问:朕观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业业,……我国家光宅四海,年将二百,十圣宏化,……自祸阶漏坏,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念兹疲氓,未遂富庶。督耕植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敛之困。既往之失,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
题意所问“才识兼茂明於体用”,所讲是白马原叛乱,中原地区,战争连绵,百姓逃散,朝廷陷入左右为难困境,国库空虚,是求百姓务农,宜室宜家,自己勒紧裤腰带过,还是增添税收。
此战乃前梁朝鼎盛转衰之役,梁帝错听谗言,道行逆势,以至其后灭国,如今有前车之鉴,问该何如行事,能保来日我朝遭遇同样灾祸,能不似梁朝那般覆灭,可朝代更迭,暴帝无为,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虽无定数,却是大势所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和,真行至穷途,便是神佛亦无计可施
题一如以往--难答。
陶家兴停笔顿了许久,忽想若有一日四海升平,万邦来朝,自己得进功名,庸庸碌碌半生,最后谋得一县之地的父母官,能庇佑一方小家,妻儿老母相伴,偶得兄弟团聚畅饮,不愁银两不忧用度,想着想着不自知的笑出声,念起林氏的话
他笑骂道:“尚在青萍之末,大鹏未扶风起,星芒点点,不解田野之阔,倒先想着暮年将歇,可笑至极啊”
说着,他晃了晃脑袋,将之杂念抛出脑后,纵笔作答,随着开场的铜锣一般,三响后考官在门口外敲门,解开上头下的大锁,鱼贯而入取走案卷,
陶家兴松了口气,缓缓走出房间,撞见外头日光,先迷了眼,陶老二陶老三迎上来--没见那道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