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秀才姑娘嫁于庄稼汉不是稀罕事,毕竟大部分秀才并非家境优渥,加之秀才品阶不高,虽有别于平头百姓,却也只是胜在名声上,有些日子还不及庄稼汉来得恣意
高门阔户瞧不上,寻个有田有房的庄稼汉,不乏也是好亲事。
陶三叔跟女眷谈不到一处,自去跟后院那群汉子扯皮,他吊着根-老烟枪,摸出火石点上,吞云吐雾连五官都模糊了:“老幺啊,过几日便是县试,这回可有把握?”
陶家兴眉头微颦:“全力以赴,至于成果,恕侄儿不能给三叔答复”
“你倒是跟你爹一样谨慎”陶三叔嘿嘿笑道:“事没到头,从不胡乱说话,这是好事,老三叔一辈子没啥大出息,靠着两条腿多走过些路,有些话还是想同你说说”
陶家兴一垂眼道:“三叔是长辈,只是为我好”
陶三叔手搭在陶家兴肩上,轻拍了拍:“谨慎虽好,你懂藏锋,往后也不至于叫旁人算计,于外如此无可厚非,可于内,当有破釜沉舟之心,锋芒太满伤敌伤己,反之锋芒藏得太久,你会忘了自己原是把利刃,对自己有些信任”
陶家兴瞳孔稍滞,轻颔首应了声,陶家三叔满怀欣慰:“老陶家最根头也是出过举人秀才的”
忆起幼时上学堂,夫子诸多典教他学得一知半解,直至如今,大半辈子才琢磨明白,人聚齐,林云芝将鱼片摆上食案,鱼肉皎白好似琥珀,汤极鲜,想着吃久些,林云芝折了好些菜、肉丸,同涮锅子般,大大小小围满食案,添了一角知训堂的白酒。
钟习远四人头回吃,恨不能连舌头都吞进肚里,满头冒汗,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唔,吃”
就着屋里头的人情味,天色彻底黑下来时陶三叔道家中有事不宜多留为由回去,陶家兴也得去学堂,等肆内走的走,散的散,独留一盏孤灯并着孤影印在窗纱上。
望着百家灯火阑珊,林云芝莫名有些伤春悲秋,她想如今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己是不是也该思虑在找个伴,不求上拜官卿,一辈子一双人便好。
林云芝是被冻醒的,隔着窗牖见外头昏沉沉,被窝里有些寒,她披了棉衣起身,拉开门,未来得及细瞧.
天地间一片脸色,飞雪糊了一脸,她揉了揉脸,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终究是落下来了,白是天地间最纯洁的,一夜之间所有的晦涩黑暗,都被埋葬在洁白之下,雪,是老天爷粉饰太平的手段。
下了雪,食客挨着冻,生意有些冷清,林云芝裹着厚厚的棉衣缩在柜台,身子骨从里到外犯懒,林云芝想这时候就应该喝杯奶茶--热乎身子,她是行动派,一旦念头在心底起来,就格外抓心挠肺,索性就把奶茶做出来。
古人崇尚自然远胜今人,诸如茶圣酒仙之类的名人,林云芝不是要拿自己跟他们比,而是当一方领域出现卓尔不群之人,那这方领域发展定是胜过古今。
热汤熬茶,待茶汤凝如琥珀晶莹透彻,林云芝没寻到牛奶便以羊奶替代,照着上辈子记忆,竟也做出来了。
羊奶有些膻味,她煮了两回才掌握法子--用乌龙茶,其茶汤馥香厚重,能压过羊奶的膻味,混着烙浆味道有出奇好,她一碗没喝完,馒头已然两碗下肚,直舔嘴角道
“母,我还要”
林云芝摸了摸他滚圆的肚子笑道:“肚子还装得下?”
馒头闻言面露苦色,肚子确是有些撑,但还是想着喝,林云芝说以后还会做,不急着吃饱,他才作保,乐颠颠窜到外头玩雪去。
风夹着雪点子,街道清冷,一辆红梁马车缓缓驶来,像极一副活灵活现的山河图,马车停在了食肆门口,车夫架好椅子迎着一人下来,林云芝眯了眯眼发现竟是熟人--正是朱韫。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