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的最后一夜,何唯留在医院陪床。
单人折叠床,习惯了也还好。她想起从前的“公主病”,不由一笑。
她睡前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衣物。最上面是一双纯棉袜,淡蓝色,印着小熊头。
那天被周熠发现她的“鸳鸯袜”后,她还得意道:“我聪明吧,同款不同色买了好几双,这样单只儿了还可以随机搭配。”
然后他像变戏法一样,亮出一只袜子,“烟头找到的。”
这样的失而复得令人欣喜。不仅是一只袜子的事儿,更像是一种缘分。
她摘下手链,白金链纤细而柔韧,除了钻石,还有几颗纽扣大小的饰片,有圆形,不规则形状,都是精钢打造,不同于钻石的璀璨,精钢绽放出另一种坚定的微光。以前觉得土,现在看,还挺有设计感的。也许是心理作用。
钻石,白金,精钢,很土豪,很老爸。亲情,也失而复得。
然而这一晚,何唯又梦到“地狱之门”。
这一次,她走进这扇门。
进去后,是一条幽深暗黑的通道。左右无数哀嚎,怪叫,无数只漆黑枯瘦的手,要拦住她,抓住她,撕扯她,可是又不会真正伤到她。
一只只手都是无形的,却又不甘心,徒劳地挣扎。这的确是像她所了解的,关于地府、地狱里的情形。无论东方西方,哪种文化信仰,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或者魂,都是充满怨气与不甘。她无暇他顾,紧随前面那个似有若无的身影。
通道不知有多长,前方始终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光。
忽然脚下踩空,身体坠落。
耳边是风声呼啸,鬼哭狼嚎。能看见各种恐怖景象,有佛像,但都是面目狰狞,有土耳其的月神,上百乳~房引发密恐,还有傩戏面具……没想到那些好奇过或迷恋过的形象,都成了惊悚之源。
身体忽然停止下坠,原来是被一双手托住。
下一秒,落到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声音平静道:“这里就是第十八层。”
她心头一惊。看向他,却看不到他的脸。
她无法发声,只能听到他说:“出不去了。”
有他在,她反而镇定下来,不由异想天开,或许可以飞上去。
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的身体忽然变轻,向上漂浮,像飞天仙女一样。她抓紧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他却仰起脸:“你走吧。我属于这里。”
“不。”
何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清楚地听到那个“不”,带了哭腔,带了绝望。
她睁开眼,天色蒙蒙亮,摸脸,一片凉意。
病床上,妈妈还在睡。术后注射的药物带有镇定成分,利于休养恢复。
何唯拿起手机,时间还早,但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去洗漱。
因为出发在即,牵挂太多,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吧。
按计划,何天奎亲自送何唯去机场。不知是否受那个梦的影响,何唯自起床后就惴惴不安。她觉得应该打给周熠,让他回来,跟她一起走。
她后悔了,就应该自私一点,不让他走。
正握着手机犹豫不决,忽然有来电,是爸爸。
接听后,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男声。
“你爸在我们手里,想要他平安……”对方顿一下,“准备好一百万现金,等电话,别报警,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何唯手脚发凉,却又离奇地镇静下来。
她声音平稳地问:“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要跟我爸通话。”
对方沉吟几秒,像是走动,然后她听到:“你女儿。”
何唯的心提到嗓子眼,短暂沉默后,听到熟悉声音,“小唯。”
“爸?你在哪?”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听,这是圈套……”
戛然而止,电话又回到先前男人手里,他阴恻恻地说:“看来还是打得不够啊,再来。”电话里传来闷响,像是钝器击打在身体上。
男人不知是对电话,还是对那边说:“一声不吭,倒是个硬汉,打断他的腿。”耳听棍棒落下的风声,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声。
何唯失声尖叫:“住手,我答应你们。”
那边笑:“别担心,只要你来得及时,把人接回去,还能接上。”
***
挂了电话后,何唯试图冷静思考对策。
然而根本做不到,关心则乱。她忽然理解那天周熠一听她还在国内的反应,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他的暴跳如雷。她换了个角度,如果是他,这种情况会如何应对?
她不由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一百万。仅从赎金角度,简直是对人的侮辱。但也说明这是个幌子。
家里有保险柜,有以备急用的现金,密码不知有没有改,可能还需要去银行取一部分。妈妈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不能让她知道。
何唯收拾一下,悄悄离开医院。
家里保险柜密码没变,钱很快筹备好,在等待绑匪来电的时间,她坐到桌前,面前放着一叠信纸,旁边还有几只空信封。
她抹去泪水,稳了稳心神,提笔写下“妈妈”。
……
傍晚时分。
绑匪再次来电,通知时间和地点,并再次强调,不能报警,只能一个人去。
一百万现金,装进一只登山包里。有过前车之鉴,何唯不仅带了保镖,还报了警。当然,要在暗中尾随,不能被对方发现。
何唯现在很惜命,不仅是为了自己。可还是要“偏向虎山行”,因为不能只顾自己。
以为对方会指定一个偏僻地段,像上次那样。但这一次,要经过一个闹市区。
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但不能阻挡吃货们的热情。路边都是食肆,桌椅摆出来,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鲜香辣。因为车子过不去,何唯被要求步行穿过这一片人潮。
她背着大包走在人群里,不时被撞一下,那些撞过她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跟巨额现金离得多近……但每一次被撞,都让何唯心惊肉跳。
总觉得这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的人。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从高处坠落,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有人尖叫:“有人跳楼。”
何唯也循声望去。
就在离她几十米处,有人从不知几层坠落,下面是烧烤店支起的防雨棚,红色的,印着某牌子饮料广告,下面是塑料矮桌矮凳,所以动静很大。
何唯冲了过去,那个坠楼者一动不动,满脸血污。
可她还是认出,那是爸爸。
***
顾远钧收到一份同城快递,寄件人是何唯。
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接到电话,不认识的号码。
他还是立即接听,对方自称是何唯的保镖,按她事先吩咐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