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是个参加过选秀的小歌手,刚认识时,乔老板承诺助她继续追梦,可生米煮成熟饭后就把人豢养起来,所谓的“宠”,不过是出手大方,以及同意她去酒吧唱歌。
周熠跟崽子去过那个酒吧,听她唱《玫瑰玫瑰我爱你》。微微沙哑的嗓音,爵士风,看得出很享受音乐。迷离的灯光下,周熠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熟面孔,场子里男人不少,只有那位和他才是真正在听歌。
那段时间,乔珊情绪很不稳定,经常来找周熠,一脸幽怨,欲说还休,见他毫无反应,又赌气走掉。周熠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因为他知道,她早已有了决定,也不过是不甘心。
“旁观者”崽子说:“小乔爱上你了。”
周熠又去过几次玫瑰驻场的酒吧,她唱完就点上一支烟,坐在场边当听众,或者跟熟人打招呼,有一次她过来倒酒时走光,他瞥见一处伤疤。
像是被烟烫的,还是新的。
他惊讶之余,不由想:乔珊的爱,应该不足以背叛亲哥。这个玫瑰,倒是可以发展一下。
周熠这时候已经有些着急,因为千里之外,顾远钧已经就位。而他现在打个电话都不方便,老豁那家伙时刻在盯他。
不仅盯着,还见缝插针下黑手。
一次周熠“做事”受伤昏过去,老豁要给他打吗~啡止痛。幸而崽子撞上,打岔糊弄过去,又联系上乔珊,她不仅过来亲自照顾,还跟哥哥告状,老豁被骂了一顿,格局太小,因小失大。
周熠从乔珊口中听得只言片语,也不知这个“因小失大”是何意。伤口疼之外,又多了一层冷汗,暗自回顾是否有什么纰漏。
从此,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连梦里都有一双眼虎视眈眈。好像在说,“看你能撑到几时?”
他算了算老豁的罪行,死一次都便宜了。他暗下决心,到了那一天,一定亲手了结此人。
***
老豁是三把手。
还有个二把手,人送外号 “二牛逼。”就是周熠在酒吧看见的那个“熟面孔”。还有个“大牛逼”,自然是那位“乔帮主”。崽子全称是“牛逼崽子”。
三者没啥关系,那俩是真牛逼,崽子是能吹牛逼。但也因为这个外号,以及无足轻重的身份,常被人拿来打趣,比如:“你到底是谁的崽子?我看怎么这么像我呢?”顺便把他老妈捎带上,开些下三路的玩笑。
崽子每次都笑骂回去,但其实对此也很介意。他曾说:“七哥,知道我为啥跟你混吗?因为你从来都没拿这个取笑过我。”
周熠只是拍拍他的肩,心里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某天,周熠正跟崽子过招儿,有个人从树后出来,相貌平平,脸色暗黄,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形象。
正是那位“二牛逼”。
他挥手打发了崽子,说了相识以来第一句话:“你这是打哪学的?”
周熠回道:“小时候爱看武侠,后来在武术班打工偷师几招。”
老二点头,“的确是野路子,没有章法。”
周熠赧然一笑,幸好罗毅当初给他找的教练都是杂牌军。几个师父的教法还不太一致,他跟罗毅吐槽,后者说,“要的就是虚虚实实。你要真是个全国武术冠军,我还不敢用了。”
老二又问,“你为什么要进这行?”
周熠反问:“您为什么选择入这行?”
“当然是为了混口饭吃。”
“我也是。”
“你跟他们不一样。”
“……”
“他们一看就是穷出身,你呢,过过好日子,受过教育,有礼貌。”
周熠笑一笑,“就是因为过过好日子,高不成低不就,阴差阳错走上这条路,但我不后悔,富贵险中求。”
他眼里绽放光彩,野心混着野性的光。
老二点头:“难怪老大说,你像他年轻时候,有股子邪性。”
他忽然靠近一点,问:“有相好的吗?”
“看你经常去酒吧,也有人勾搭,从没带人出台。是眼光高还是……用我介绍几个不?”
原来你在暗中观察别人,也被人暗中观察,周熠咳嗽,“有的。”
***
周熠说到这里,顿了下。
因为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刚才一直抱着他的手,松开了。
他侧过脸,对上一双忿忿的眼:“有的?”
他无奈道:“难道我要说没有?他能真给我送来一个,到时要还是不要?”
“到底有没有?”
“你希望我有没有?”
何唯怒了,一脚踹上他的腿,“最讨厌你这样,故弄玄虚打太极。”
他捉住她的脚,捧在手里,淡蓝色袜子,印了个熊头,他看向另一只脚,同款,但是粉色,他不由好笑:“你怎么穿鸳鸯袜?”
何唯的脚在他腿上蹬两下,“别转移视线。”
他握住她脚踝,轻轻抚弄,问:“看过《无间道》吧?”
何唯哼了一声。地球人谁没看过?
“我是看过这个,才知道‘无间地狱’。那时还纳闷,八大地狱最后一个,最苦的一个,有那么玄乎吗。后来才知道,的确。”
“我也是会作死,本来就饱受身世困扰,私生子身份认同问题,后来又多了一重,好人与坏人的身份认同……在好人眼里你是坏人,在坏人眼里你像好人。”
何唯接:“你本来就是好人。”
他看向她。
她继续:“而且比别人道德感更高,所以才更痛苦。”
他问:“你爸突然倒下,躺了几个月的时候,你妈突然失踪,一连数日音讯全无的时候,你也这么想吗?”
何唯:“……”
周熠唇角动了动,“好坏的区分标准是什么,是动机,是行事方式,还是结果?”他顿一下,“你知道那个‘崽子’,是怎么死的吗?”
何唯一愣,这个小喽啰也死了吗?
她以为这种顶多坐几年牢,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周熠仰靠沙发背,“他死了,死的很惨,被烧死的,面目全非。”
“那种感觉,如同在地狱里吧。”
他闭上眼。“他是我唯一想保住的人,却他妈死在我手里。”
何唯心疼不已,靠过去,抱住他,用脸贴他的脸。
夏天晚上,他的脸颊微凉。
她两手搓了搓,一左一右贴上他的脸,帮他捂热。
“今天说了很多了,累了,我们睡吧。”
他平静道:“一次说完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我现在连面对回忆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