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人走后的当晚,楚玉桁便来到府中吊唁,陈旭虽然已经下葬,可是楚玉桁还是坚持要到他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然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满脸悲伤。
岳青衫见他眼里全是伤心之色,到不是作假的,她对他施了一礼,道:“多谢。”
楚玉桁回过神来,只见女子一身白色素服,鬓边戴着一朵白花,衬着血色浅淡的脸,更显得清冷。往日明媚的眼里,透出一种别样的刚强,未免让人心疼。
“这些天还好么?”
岳青衫苦笑一声,微微张了张袖子,“不就是这样了?”
新婚燕尔,便一身丧服,好不好又何必再问?
楚玉桁叹息一声,道:“陈兄是个好男子,可惜了。”
岳青衫垂下头,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楚玉桁,你可知道我夫君是怎么死的?”
楚玉桁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岳青衫手心一紧,道:“你知道是不是?”
楚玉桁沉重地点了点头。
岳青衫道:“可否告诉我?”
楚玉桁想了一下,道:“青衫,你可否听我一句劝?陈旭他已经死了,这个凶手是谁,你知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忘掉过去,向前看的好。”
“怎么没有区别?”岳青衫道:“我要为我夫君报仇。”
“假如这个仇,你永远都报不了呢?”
岳青衫心中一震,她摇了摇头,道:“不会报不了的,不管这个人是谁,有多大本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即便现在报不了,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可以讨回公道。”
“何必呢?”楚玉桁的语气有些心疼,“你的一辈子还很长,没必要活在仇恨的阴影里。陈旭已经死了,就算你报了仇,他也不会回来。”
岳青衫坚定地道:“他是再也不能回来了,所以我和更要替他讨一个说法,我不能让他枉死。”
楚玉桁道:“青衫,做人不能太执着,否则痛苦的只是自己……”
“楚玉桁,”岳青衫回过头,打断了他的话,“害死他的人到底是谁?求你告诉我可好?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楚玉桁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爱岳青衫至深,只要是她开口相求他根本就无法拒绝,便回答道:“是皇帝。”
“是皇帝?”岳青衫只觉头顶忽然炸起一道惊雷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害死陈旭的人,竟然是皇帝?
她终于明白了楚玉桁为何不肯告诉她,为何说这个仇她永远也报不了,莫说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就是当世高手,高官权贵,又怎么能和皇帝抗衡?
皇帝是九五之尊,是这天地间的神,他让谁死,谁就没有活着的可能。
“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杀他?”
楚玉桁叹息道:“是因为他太干净了。你知道,这世间总有很多黑暗,见不得光的,而一个太干净的人,就好像一面镜子,很容易将那些见不到的人东西,照于人前。”
“我不明白,”岳青衫哽咽道:“世宁他君子端方,光明磊落,一生从未踏足过朝政,如何竟会招惹了皇帝?”
楚玉桁道:“青衫,你可还记得,我曾被陷害入诏狱么?”
“当然记得。”
楚玉桁道:“就是那个时候,陈兄他来看过我,他为了救我出去,便去向皇上讨债了。”
“讨债?”
楚玉桁点了点头,“是,三年前山东水患,边疆大战,国库空虚,皇上他捉襟见肘,是陈旭为皇上解了燃眉之急,所以皇上,欠他一个人情。”
岳青衫这才明白,难怪大理寺突然就放了楚玉桁,原来是因为陈旭的缘故。想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都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喉头一阵哽咽,“既然这样,他分明是有功无过,皇上这么做,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楚玉桁望着她的脸,突然蔑然一笑,“青衫,你真是和陈旭一样天真,竟然跟皇上讲恩情?”
岳青衫愕然。
楚玉桁冷声道:“皇上当年为了表彰他,赐给他一块盘龙玉佩,是所得银两,为国债之意。可是皇上心里却有了一根刺了,他是想不到在大魏境内,竟然有人这样有钱?他的钱,多到可以与国库抗衡,皇上做不到的事情,他都能做到,你说皇上心里能不忌惮?”
岳青衫猛地退后了一步,浑身冰冷。
楚玉桁道:“如果陈旭从此韬光养晦,便也罢了。偏偏他又是个极善良热血之人,举国上下,不管哪里有难,他都慷慨资助,这些年来,威望是越来越高。直到上一次,他拿着盘龙玉佩进宫面圣,为我求情,可在皇上心里,这已无异于要挟。”
“皇上怎能这样想?”
楚玉桁冷笑道:“帝王之道,向来如此。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人在他眼中都如蝼蚁,他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谈什么功过恩义?盘龙玉佩是皇上的一个许诺,可这许诺只是做做样子,是永远都不能兑现的。”
岳青衫双手颤抖着,她觉得这些弄权擅谋之人竟是如斯可怕,她活了两辈子,还是根本看不懂他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