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这天正是沈娆的生辰。平常习惯睡懒觉的她，居然不到辰时就醒了。

接着就是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桑儿正在给她梳着双飞燕式的挑心髻，一旁的连翘在帮她整理着那繁复的拽地衣裙。就连平日只在外院做事的宝儿和点翠也来帮忙，焚香点茶，挂画插花，此时的菡萏居真是好不热闹。

只见镜中之人，云鬓高耸，珠钗轻坠，肤如凝脂，齿如瓠犀，眉目动人，艳若桃李。

“咱们小姐真是天仙似的美人儿。”桑儿已经整理好了她的发髻。虽是天天见，但此时也情不自禁地被那倾国之色所吸引。

“就你嘴贫。”沈娆平常一个人在院内穿得十分随意，要出府时就换成男装打扮，本来闺阁女子就不经常见客，若不是生辰、佳节之际倒是很少见她如此盛装。

但这一打扮可真了不得，她又身形窈窕，行止间多婀娜之态，就好像那敦煌壁画上的天外飞仙，风姿绰约，翩若惊鸿。

桑儿知道姑娘今日心情许是极好的，又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今后是谁家的郎君那么好福气能娶到我们小姐。”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还敢打趣我了不成？”沈娆笑嗔道，一边支使着连翘作势要去挠她的胳膊。

“哎哟…姑娘饶命，看来咱们未来姑爷可有的受了。”桑儿最怕被挠痒，现在正四处讨饶。

“好呀，你还敢胡说，看我不罚你。连翘，快！”此时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四处滚作一团。

吃完了秦嬷嬷亲手做的长寿面，沈娆开始认真地瞧起了她的生辰礼。

因不是什么大寿，她在这里又没什么闺中密友，于是只打算晚边的时候和两位阿姐一道吃一顿就好。

其实前两日起，家中兄弟姊妹的礼物就陆陆续续送到了，只是忙着如意阁的事，她还没细看过。

长姐沈妩送的一架紫檀桌屏，上面是芙蓉锦鸡的双面苏绣。那滚针绣的珍禽，毛丝颂顺，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又用散套针法绣的花卉，活色生香，尽态尽妍，真是巧夺天工。

沈娆属鸡，又最喜芙蓉花，所以这屏风很合她心意。

二姐沈婕派人送来的是一个葡萄花鸟纹鎏金银香囊，上面缀着她自己打的络子。

沈娆知道二姐身体不好，自然不能像长姐一样做那如此费时费工的刺绣活。但那香囊造型灵巧，华丽精美，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造价不凡，那图案又有富贵吉祥的寓意，这贺礼选的也是十分用心。

收好这两样后，她又看向沈长风送来的那幅游园嬉戏图。此画乃是兄长亲手所绘，仔细看那梳着两小髻的绿裳女娃好像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再看旁边的题词：忆景祐十四年初春熙园游戏景。

原来那真的是她五岁的时候，再看画中的五个小人，不就是他们兄弟姊妹五个吗？只见画中的兄长在一处瓜藤架下，手里虽拿着书本，却眼露笑意看着旁边的二哥蒙着双眼在和她们三个姊妹玩捉迷藏。

沈娆想到自己的兄长平日里最是不苟言笑，族人都说大哥最像父亲，以后也定能继承父亲衣钵。可是看到画中的大哥一脸艳羡的表情，沈娆不禁好笑，原来大哥也是爱玩乐的。他担着家中希望又是后辈表率，沈娆此刻仿佛能理解他的无奈与重担，这画中兄长所愿的正是一家和气，兄妹友爱。

细细地卷好那画轴后，沈娆终于拆开了父亲送的礼，居然是一对翡翠镇尺。那镇尺上书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注1）”。

沈娆想到这是《尚书》中的句子，后人又将它称为“十六字心传”。父亲送她这个的意思是劝诫她要始终允持惟精、惟一之道，人心与道心和合，执中而行。但这一般都是对男子所言，君子修身立德，看来父亲对她期望甚重啊。

看着一件件贺礼，沈娆陷入了沉思中。虽然自己之前十分幼稚胡为，但家人却对她抱以了最大的宽容，礼物虽是珍贵，其中之情更甚。再想想自己之前的小心眼和那些胡作之事，沈娆啊沈娆，你何德何能啊。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注2）沈娆的心思渐渐飘远了。

“欸，是不是下面的婆子漏了，那二少爷送的东西呢？”桑儿眼尖的说道，之前几次沈招慕借菡萏居进出，她本是要向上头禀报的，只是小姐特地嘱咐她别说，还替二少爷打掩护。她便觉着二少爷和自己姑娘的关系应是更好的，不料今日却没见二少爷的贺礼。

“奴婢已去问过了，二少爷并没有派小厮送过礼来。”连翘早早地就将各项物件登记造册，所以已是打听清楚了。“但是奴婢听说，二少爷好像好几日都没有回府，赵姨娘那都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