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约会之后,叶婷婷觉得她如僵尸一般的青春又鲜活了起来,是的,她又重新感受到了痉挛般的欲望,还有振翅高飞的喜悦。
那个夜晚,她赤着身子,在卫生间里,在水汽形成的薄雾里,在浴镜前最大程度的展开自己,如同在苍穹下展开了一幅世界名画,她轻轻的抚摩着,细细的欣赏着,她看到了镜子里光滑的肌肤,还有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身,高耸的胸脯,这是多么纯洁,多么美妙的艺术品啊。
“我才三十三岁,我还年轻着呢,这样的美貌还能保持很久很久,不能生育不是我的错,因为我的大脑根本没有命令卵巢犯那样的错误,选择不生育完全是卵巢的自做主张。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能生育却让时间对容颜的侵害至少推迟了十年,所以,周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叶婷婷都绝对配得上你。”
叶婷婷的父母已经从工厂光荣退休,可以说人生近乎功德圆满,唯有独生女儿的终身大事成了俩人最大的心病,听说挑剔得无可救药的女儿终于遇见了一剂她愿意服下的良药,俩人激动得连着几个晚上没有睡好。
黄宇轩的妈妈再次忠实履行了媒人的职责,她往返于叶家和周家,不辞辛苦的跑了好几趟,终于安排妥了第二次约会,地点就在叶家。
周序不愿伤母亲和叶婷婷的心,他有时甚至在想,跟一个看着还算不别扭的女人结婚,完成一个皆大欢喜的任务,就当是在荒漠里寻一片绿洲喘口气吧,如果这一切不是出于命运之神的恶意,那自已倒是可以心安理得,轻松自如,坦坦荡荡的接受这种世人公认的幸福。
只不过,周序的睡眠也开始变得肤浅,每个夜晚总会在黑暗中醒来,但奇怪的是,进入他梦乡的不再是站在雨巷里的戴瑶,也不是在江水中起伏的于曼娣,更不是被绑在床架上受难的孙依莲,他夜夜梦见的,是和他一起吃火锅的林娅楠,和他一同回黄洲的林娅楠,和他共同举手宣誓的林娅楠……而每一次,他都会在林娅楠向他展示伤疤的时候迅速醒来。
周序在沮丧中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他曾信心满满的以为天堂里的戴瑶会以贞洁的名义阻止他与叶婷婷继续交往,可没想到戴瑶竟然会迷一样的对此视而不见,反倒是尚在人间的林娅楠屡屡以脸上的伤痕让他陷入痛苦的不知所措之中。
一件沾着钢筋锈迹的蓝色夹克,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加上一双黯淡无光的皮鞋,周序就这身打扮去了叶婷婷家,而且头发根本没怎么梳理,显得乱篷蓬的,因为缺少睡眠,眼睛也有些浮肿。
“周序刚下工地就赶了过来,没办法,谁让他是公司骨干,连着加了几个夜班,人累得不像个样子。”叶婷婷光鲜亮丽的打开了房门,笑容却在见到周序后立刻被失望掩盖,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替周序找了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来解释他那不合情理的装束。
叶婷婷的父母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首先,工人阶级出身的他们认为周序很真实,因为他没有刻意搞成油头粉面的模样来讨人欢心。其次,阅人无数的他们,从周序的言谈举止中很快就看出来,这是个宽厚随和,能很好控制自身弱点的人。女儿到了这个年纪,又有着天然的缺陷,所以二位老人现在看中的,不是男方的长相和经济条件,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包容女儿的坏脾气,踏踏实实和女儿过日子的好女婿。
饭桌上出现了一段小插曲,周序主动聊起了拆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俩位老人因尴尬而僵硬的笑容,也似乎没有留意到叶婷婷一再朝他翻的白眼,他侃侃而谈,大谈特谈,从项羽拆阿房宫说到街道办拆猪圈,从日本成田机场钉子户的胜利说到崇文区茶叶市场商户与拆迁队的冲突……
叶婷婷送周序出来,俩人在沉寂的夜色里默默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叶婷婷“噗嗤”笑出声来。
“周序,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俩能成为一家人,这次会面本来可以成为最值得回忆的经典家史,没想到却被你一番自以为是,不知所云的拆迁给毁了。”
“真的么,叶老师,那确实太令人遗憾了,看来,刚才我那番拙劣的表演吓着伯父伯母了。”
“你的本色演出还算完美,就是不该提拆迁的,我爸妈现在一提拆迁就脑壳疼,因为他们在这儿长大,在这儿成婚,在这儿生育,在这儿退休,几十年来已经住出了深厚的感情,他们就想在这儿慢慢变老,直至走向生命的终点,所以,他们哪里也不愿意去。”
事实上,周序是故意不修边幅前来赴约的,并且在席间故意挑起了拆迁的话题,只不过,不修边幅是蓄意而为,但在拆迁这个话题上高谈阔论却纯属他的临时起意,因为他进入这栋七十年代修建的老楼时,看见了画着红圈的拆字,还有拆字旁边用毛笔写的大大的“反对”,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叶婷婷的父母视他为毒药,从而出手扼杀这场他认为是莫名其妙强塞给他的爱情。
“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你的朴实无华和不会察言观色感到非常满意,理由是我妈最后煮了三个米酒溏心荷包蛋给你,按我老家的规矩,这表明她相中你这个傻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