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诸事尘埃已落,永久瑶独自步入占卜台。
没有月色,她取出卜祖旋龟背壳小心揣摩了一下,再小心翼翼放了回去。
“嘎吱——”占卜台的角门被推开。
永久瑶吓得浑身一凛,差点失手摔了盒子。
数日一直忙碌于世缘病榻前的医女托着一盏油灯,从角门里幽幽露了半张脸出来。
“你——!”永久瑶又惊又气。
医女确认占卜台内唯有永久瑶一人,便信步入内:“堂主,不必如此惊慌。”
永久瑶不明白她来此为何,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进来,只能紧紧盯着医女,防范着她任何的举动。
医女走到龟背板前扫了一眼,随手放下了油灯,然后就那么看似无意地扫了几眼永久瑶。
听着烛火摇曳的声音,永久瑶不寒而栗。
她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医女眉头一挑,假装诧异道:“哦?我就是个普通医女啊,堂主为何有此一问?”
“不可能,普通医女进不了角门的结界。”永久瑶把手藏在水袖里,想摸出个什么防身,但发现自己平时并无什么贴身物件,这下手心出的汗更加多了。
那医女看了眼永久瑶的袖口,轻笑:“你真的别紧张,我只是——受人所托,所以过来问点事情。”
永久瑶愈发警惕地看着她。
“真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说完我就会走。”
这个医女其实只有十五、六岁的年岁,偏偏生了一副冷清刻薄的脸,导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沉稳几岁。永久瑶是见识过她直接鄙视应慕云的样子的,一开始她只以为这医女是没大没小,后来凑齐了黑曜和他夫人事情的始末,才知道这医女鄙视应慕云的始乱终弃倒是有几分理由的。这样想来,她也是个爽快之人,凡事不会藏着掖着。若是不回答她,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自己也没有出奇制胜的招数,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问问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想到这,永久瑶轻出了一口气,点头道:“除了倾山的机密,想知道什么,问吧。”
那医女露了一丝笑意到眼角,举起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就半天真半认真地开口问道:“请问,您是永久瑶……还是永久瑛?”
永久瑶的瞳孔刹那间收紧,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样,连呼吸都停滞了。听到这个已经变成记忆和禁忌的名字,她的手一时间慌乱地不知所措,努力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只能紧紧掰住龟背板的边缘才让自己不至于踉跄。
片刻过后永久瑶才想起怎么说话,她呵斥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医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般狼狈的永久瑶,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我已经有了答案:您还是永久瑶堂主。”
永久瑶的后背不知怎么的冒出了一层冷汗。永久瑛,永久瑛,这是她的孪生哥哥的名字是她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的哥哥,是她抱着占卜秘密至死不说以至于不得享家族安魂的哥哥。多少年了,随着穆黄昏闭关而去,倾山上不再有人记得永久瑛的名字。为什么这医女会知道永久瑛?
“您的哥哥永久瑛——永远都是那么才华横溢、恣意张扬,您有这个反应才能证明您是永久瑶。”医女解释了一下,却明显话里有话。
永久瑶听明白了。
医女道出了一个极讽刺的事实。永久瑛年少得志,十岁便可驾驭三枚卜祖为己所用,是迦南源上千年难遇的占卜奇才,也是永久家族的至傲荣光。有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哥哥,永久瑶虽然资质不如他,却被保护得很好,哥哥也从不要求她去争强好胜。于是她自小便养成了这样一个软糯的性子。
所有的转折点,发生在她哥哥死之后。入了倾山穆黄昏座下为第九弟子的永久瑛意外横死于倾山,永久家族震惊莫名,本欲归咎于倾山,族长气势汹汹赶到倾山时,穆黄昏却呈上了几样东西:旋龟背壳、冰窟寒陨和镂空岩币,三方卜祖细数开裂,上面覆盖着永久瑛呕出的血。
穆黄昏解释,永久瑛意图同时操控三方占卜之祖、引发天谴反噬,这才殒命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