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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冶烃没个正经样地斜靠着椅背,咽下澈仙美人喂上的水果,懒散地笑了笑,挑起澈仙的下巴,“不好看么?”

折扇在手心敲了敲,明烁轻笑道:“瀚海关的花魁之首,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

明冶烃眯了眯眼,指尖在凝脂的肌肤上摩挲过后毫不留恋地放开,“可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明烁闻言,眉梢一挑,“表兄可是在哪又见了个美人?”

明冶烃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倾身上前低声道:“哈,你当真越来越了解我了……实不相瞒,就在这府上。”

明烁只是略略弯了唇,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四表兄有时候于你也是志同道合的。”

“是么?”明冶烃扬眉,“他那点儿心思藏了十多年了,现在也还没见有所作为,八成是没戏了。”

“嗯。”明烁随意地应了一声,轻开折扇。

“对了,”明冶烃继续靠回椅背上,“你让我问的我问过了,那死狐狸睡得的确不是很好,应该是沉梦香的作用,但他的梦魇是什么我可就没看出来了。”

明烁握着折扇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多谢。”

末了,又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如今这一步迈出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父皇既然都已经派人来了,就说明他心底早存了怀疑,就算这一段时日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可是造反的大罪,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何况现在又掺和进来了两个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会帮你?”明烁瞥了他一眼,有些嘲讽地道:“他可是陛下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狼,你以为他这几年安分极了,殊不知他只是将自己的獠牙藏了起来。”

明冶烃笑笑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阿烁,雨停了。”

明烁随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突如其来的大雨已经停了,可天依旧黑着,似乎又开始酝酿下一场了。

今上老了,开始疑虑满满,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如今十来年过去,他不也没能赦免明书渊么?他开始怕,怕他的儿子逼他退位或者是权力凌驾于他之上。太子是稳稳的储君没有造反的必要,明清玦身体不好,向来长居宫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钧意已经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唯有明冶烃,他如今在在外游历,羽翼渐丰,又不在掌控之中,与太子抗衡多年。如果忌讳,那就只有是他了,动起手来,首当其冲的也只会是他!

澈仙依旧跪在明冶烃的脚边,待明冶烃离开时又跟着离开,从始至终一句话也不闭嘴,可明烁知道她应该是再也见不到晴天了。明冶烃喜欢美人是不错,但他更喜欢懂事的美人。

她不该听到这些事的,也不该留下的。

明烁听到五个字,概括一切理由与不得已。

“我别无他法。”

待二人离开茅草屋时,天又有些黑了下来,乌云压顶,酝酿了一场大雨,只等到二人进城就泼了下来,密密匝匝的。二人只好找了间破庙暂时避避。

重彧拂了拂马鬃上的水,反而忘了自己身上,“这雨看着势头猛,应该没多久就要停了。”

“……嗯。”

授九站在庙门前,隔着门槛望进铅灰色的雨中,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风雨斜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摆也没有知觉。

重彧摸了摸马驹,便将两匹马驹都赶到后殿去了。自己走到了授九身旁,拉起干净的里衣袖子,擦干了他下巴上的水渍。

授九一愣,下意识偏开了头。

重彧收回手,道:“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的父母和你的小时候。”

“……”

“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

“……我不知道,”授九闭了闭眼,再睁开是依旧是化不去的忧愁,“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在九方阁了,他们告诉我,我叫授九,我有八个师兄,一个师父,四位长老,和数不清的门生,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从哪里来还是原本就出生在九方阁。”

重彧:“你师父也未未曾说过?”

授九摇头,“他从来没和我提过,我的出身来历,我的父母,我曾问过他,他只说我是这九方阁的九方主,是这天下的九公子,以后或许还能是这九方阁的阁主,他说那些都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因为那些东西只会妨碍我,即便是我的父母……后来我翻尽藏书也没能得到结果,再后来,就真的只知道自己是九方主了。”

重彧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缄默不言。

在他记忆中,授九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九方阁那种地方,看上去是立于云端,其实谁知道里面的人要放弃多少才能走过来?重彧知道会苦,可不知道会涩,更不知道从授九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时心里如同被人用根针刺了一般。迷茫这几个字用在他身上实在有些扎眼。

世人皆知九方主若有神通,殊不知他也还是个未弱冠的孩子罢了。

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上去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重彧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拢住了他,听着他继续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其实我是真的一无所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重彧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即笑道:“起码你还有钱啊,你还有你自己不是?”

“……”

“万里江河,山川四海,你见过的,你遇到的,都是你的,你所拥有的其实很多。”

“就像‘九月授衣’,就算你不是授九,不是九方主,不是九钦天,可世间的你也唯有一个。”

——我的公子,便是唯一的星辰。

——我的公子,便是唯一的玉璧。

——我的公子,便是唯一的九月。

许久,重彧刚想偏头去看授九的表情,就听见他凉凉道:“谁准你碰我的?”

重彧:“……”

这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讪讪地松开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听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胎记的?”

“……嗯?什么?你大点声?”

“……”授九伸手纠住他的衣领子,眯起眼道:“十岁那年我被你连累摔进泥潭,到你进酒楼中沐浴,外面偷窥的人是你?”

重彧舔舔唇,眼睛都笑没了,“啊哈哈哈……瞎说什么鬼话?我是那种人么?撒开撒开,动手动脚的成什么样子啊你……”

“你认不认?”授九松开手,看着他一连后退了数步。

重彧眨了眨眼,知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有些对不起授九——“啊呸!”他掉头跑到后殿翻身上马,直接冲了出去,前后犯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留下授九愣在了庙里,“……”

马蹄踏进了水洼,紧接着就离开,重彧自觉平生逃命也就这个速度了!

带着水汽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冲碎了授九咬牙切齿的声音。

“重彧,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