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明烁(2 / 2)相·算一卦?首页

“到这儿就行,小公子也回去收拾吧,这灰头土脸的,指不定让人以为你去挖坟了。”

明烁低头拍了拍衣摆,问道:“很脏么?”

“起码不干净。”

“哦,”明烁瘪嘴,“那哥哥也赶快回去吧,待会儿前厅见。”

重彧颔首,“小公子你……”

明烁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埋汰道:“小公子长小公子短,小公子到小公子好,请小公子的安,小公子万福金安。”

“噗——”重彧直接笑了出来。

见他一笑,明烁更不乐意了,“下人们也就算了,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叫我了,我都快以为自己就叫小公子了!我又不是没有没有名字!”

“有有有,”重彧忍笑扶额,“不叫你小公子难不成在大街上直接叫你‘明烁’么?那多失礼。”

明烁敲着下巴想了想,悠悠道:“父王多叫我‘烁儿’……”

重彧直接回绝,“不要!”

这让镇徽王听见了,不得提着大刀将自己剁了!

“呃……阿烁怎么样?”

“阿烁……”重彧一怔,出了下神又及时拉了回来,“听着怎么这么傻气?算了,别纠结了,赶紧回去吧。”

明烁耸了下肩,倒退了两步冲他摆摆手后转过身快步离开,绕过墙角消失。

县令府有几颗百年的松树,齐一排地排开,据说是前朝这儿的每一位县令死后,人们都会公开评断他的一生,若是平生为官清廉,正直无私,百姓们赞不绝口的,便将这县令府开拓二丈地,栽上一颗松树。

明烁走后,重彧自己依旧站在松树下。回想起今天那一声“哥哥”,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将军府的日子,他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离开那会儿也不过垂髫的年纪,甚至刚刚满月。孩子长得极快,如今许久未见,该是又变了一个模样。

他也想像别家一样,护着他们,他们会很敬仰这个兄长,也会很爱他,可以仗着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但他却又会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会考校他们每天的课业,会罚他们抄书。会带着他们去做混世魔王,去将每个地方搅得天翻地覆,然后跑路——当然,如果没有出事的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骄矜了,活得越来不像自己。

苦笑着压了压眉心,重彧转身要往自己房间走。一排松树的尽头就是客房,授九的是靠前的几间,他的在后面几间,中间隔着几间是染了潮气甚至墙壁从开始脱落的。

他抬眼望去。

暖黄的光松树枝间隐隐绰绰地落下,落在窗边人的半边脸上,半边身上,平白镀了一层朦胧。低眉敛目的,能看见他长入蝶翼的眼睫,时而轻颤,投下一片阴影。未束的长发披落下来,如绸缎如泼墨,上面零碎的落了些桂花。搭在桌上的手素白,骨节分明,宽大的衣袖垂下,堆积在桌上,露出段清瘦的手臂。

一身白子,宛若谪仙。

窗前的桂树长得茂盛,旁逸斜出进了屋里,还没完全盛开的桂花落在那人肩上,乱了苦涩的药香。

重彧微微倒吸了口气,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扰了旧梦。

他悄无声息地跃坐上窗台,才发现授九歪着头倚窗睡着了。凑近了去看,那张脸莹白如玉,似乎没有一丝血色,平添了几分病态。月白锦袍领口微乱,居高临下的重彧可以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下,看见他明显的锁骨。

呼吸乱了一息。

他如灼般收回视线,又落回授九脸上,不禁伸出手去拢了他耳边的碎发。指尖滑过他的侧脸,引起一阵悸动。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几近泛白的薄唇上,想起平日里的唇线微抿,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就没能收回来,直接压着他青丝轻落在了他的后颈上,身子开始无意识地前倾。

四寸、三寸、两寸……

素雅的梨花与苦涩的药味缠在一起,夹杂着桂香,有些诡异的旖旎。

正当重彧要印下去时,授九眼睫往下压了一下,毫无征兆的掀了起来,将重彧的那张脸直接望进眼里。

“…………”

重彧一愣,顿时惊醒,但碍着这个姿势有些诡异,没能直接缩回来,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这特么醒得也太及时了吧!

他将色心一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手上一用力,将授九的脑袋压了下来,没控制好力道,两人额头撞在一块儿撞得他咧嘴。授九也是一懵。

抵了不到两息时间,重彧两手一撒,往后一退,差点还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授九没出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搭在桌上的手收了回来,将衣袖拉了下去盖住。他坐直了身子,才问道:“回来了?”

“嗯,”重彧颔首,见他似乎不是特别有精神的样子,“怎么这么凉?你不舒服么?”

授九摇摇头,“秦自峰在前厅摆了席,你先回去收拾吧。”

他伸手支着书桌站起身,指尖扣在桌沿上有些发白,抖落了衣袖中的桂花,往里面走去。

“阿九,”重彧光是看就能看出授九跟平日里根本不是一个状态,试着问道:“你真的没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嗯?七月三十。”

“七月三十……我没事,”授九转过身对他宽慰地弯了弯唇,“书架上有罐糖,你去帮我泡碗糖水来。”

重彧依言翻身进了屋,在书架上找到了个六边白瓷罐,里面是零零碎碎的白糖末。他用指甲挑了些放进嘴里。

是那种民间很常见的下等白糖,应该是跟县令府里的厨房要的。

他倒了些进茶杯,提起茶壶。

“怎么没水了?”他晃了晃茶壶,没能晃出什么来,便对授九道:“你等我,我去厨房看看。”

授九点了下头,看着他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门被直接从外面踹开,重彧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杯糖水。

“阿九,我回来……”

话还没完就没了声,授九伏在桌上闭上了眼。

重彧噤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心里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不忍心将授九喊醒,想着那秦自峰的席不去也罢,栗王又怎么样,就这么晾着,他又能如何?

他将水搁在桌上,伸手拂落授九发间的桂花,想去给他找件外袍,余光不经意瞥见他的手腕:一条黑色的东西,像小蛇一样,从左手掌根往上延伸,顺着腕骨的中间钻进了袖中,似是随着呼吸深深浅浅地变化着,在白皙的手腕上十分明显。

重彧眼也不带眨的,伸手就握住他的手腕,没能控制好力道,惊醒了授九猛地坐起,将手腕一缩。

“干什么?”授九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压了压,“抢劫啊?”

重彧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没有回答他,伸手又截住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

什么也没有,一片白皙!

怎么会?!

重彧用力眨了下眼,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黑线都没有了。他心道: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授九任由他拉着,另一只手端起了水杯,抿着糖水。

“看够了么?”

重彧这才撒开了他的手,见他精神面色不知为何都比之前好多了,撇撇嘴道:“看够了,真好看!”

这都是什么毛病?!

重彧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走吧,明冶烃等着我们呢!”

授九饮完最后一口糖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