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回家看看?”
十一殿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愆尤。
愆尤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
此话一出,霎时间,她仿佛看见了阎王投来的白眼。
“咳咳...那就...去趟南京吧。”
——
许是六个月太久了,许是因为她本不是南京人,此时落足这这条熟悉的立林道上,未觉熟悉,反倒是有些陌生。
这个她都快走遍了的玄武区,此刻却像是初来乍到一般,那栋看了二十年的灰白色老房子,看着都有些模糊。
不消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抹上了愆尤的脸颊,拇指微微有些使力的蹭过她的眼角,原来不是那景模糊,是她眼睛有些婆娑。
“谢谢。”
愆尤低声向那手指的主人道了声谢。
虽然不知道,这个初见时高高在上,不易近人而且极其冷漠的阎王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热心的给她抹眼泪,但是心下还是有些暖呼呼的。
然而手指的主人未做声,只是背过手,望着远处走远了。
见那尊大神装作一副不经意间走远的样子,让本该因为思家倍感伤心的愆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一殿默默走远,不过就是想给愆尤留些空间,毕竟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上司看见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吧?
既然连阎王都识趣的给她留了个人空间,她自然也得把握这一年一度的机会。
愆尤迈开了步子,任由马路上的车辆经过她的身子,反正她现在死人一个,也不需要看什么红绿灯了。
跨过马路,那漆黑的门廊终于是近在了眼前,愆尤搭上门把,随后想起自己已无钥匙可掏,于是径直的走了进去。
“妈...妈妈?”
身子一过门,便冷不丁的与刚穿好鞋的何女士对上了目光,那一刹那,好似她能够看见自己一般,如此真实。
而那依旧风姿绰约的知性女士,不过是在查看门后挂着的日历罢了。
是啊...她都知道的。
每天上班之前必然查看的那个日历,只不过自己恰巧撞上了这个时间点罢了。
只见身着一身高档西装的何女士,没由来的愣了一秒,又低下头,接着穿上了另一只高跟鞋,起身开门。
再然后,便是一副萎靡样子的闷骚老爸,急切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你先别走!”
声音一出,到了门边的何女士,止住了出门的脚步,就在身侧的愆尤听见了一声微不可言的叹息。
“淮生,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回到当初的余地了,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事到如今,再这样耗下去,毫无意义。”
闷骚的老爸看起来有些落寞,有些悔恨,有些......支离破碎。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是我不爱你了,我只是没有办法,再抱着过往走下去了。”
那个总是笑哈哈,神经大条与精准果断随意切换的老妈,此时却显得无比的无奈和脆弱。当初温暖的小家庭,不见踪影,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有一种可能。
因为她的死。
不知不觉间,何女士已经拉起一旁愆尤没注意到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向来不苟言笑的钱先生,倚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下巴的痒意,促使愆尤伸手挠了挠,却挠了一手的水渍。
这是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这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她现在希望所有人都能遗忘她,这样就能够遗忘她的死。
这样......两个相爱的人,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分开了。
“悠悠......爸爸对不起你......”
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把头埋进了膝盖间,环抱起的双手遮住了整个额头。
“爸爸...是悠悠对不起你......”
愆尤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抱住那个给予她所有的爱的男人,却被腾空出现的一只手,给拉住了手腕。
随即,她便跌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怀抱,周身的场景也迅速的转换着,最终停在了一个古香古色的书阁。
“你若是伸出了手,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愆尤无力的靠在那宽阔的肩颈里,无声的哭着。
方才愆尤伸出的手,注满了鬼魔之力,若是她执意要伸出去,她就能够碰到地上跌坐的人,她就能够拥抱他,告诉他,她很对不起他,也很对不起妈妈。
然而这么做的代价,便是因为擅自介入人间的命轮,引燃锁魂印,魂飞魄散。
“你为什么要打那场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死!”
愆尤埋着头,狠狠的将拳砸向了怀抱着她的这人的肩窝,然后死死的拽起了那处的衣服。十一殿未作声,只是依旧轻轻揽着怀中之人。
那一拳砸下,根本轻若鸿毛,力气全都用在了痛哭上,哪还有力气打人?
没过多久,哭到脱力的愆尤,便在十一殿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眼见着怀里的动作渐渐不再,只剩下了轻微的呼吸,十一殿这才低下脑袋来看了看怀中人。
唉。
十一殿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了怀中之人,放到了书阁的躺椅上。
今日又是多了一个没法过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