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意,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扎在毕潇潇的凡胎肉身,她的心头上都滴出血来。
适才,为了在冰面上显得窈窕轻盈,她特特脱了短衣内的绵衫,冬风虽刺骨,但她只想皇帝哥哥看了能欢喜。
谁知,待她强忍酷寒舞完一曲,从小径穿过,便见到皇帝哥哥身边的高大总管,捧出一个木匣子,悄悄递给一位小黄门。
她心中生疑,一路尾随,亲眼瞧见木匣子传到宋珂的手中,里面是一只手炉。
忿恨与嫉妒,仿若夏季汹涌的太湖潮水,不断朝她涌来,将她淹没。
“潇潇,刚才你舞的真好!”
兰台令女方婧蓉含笑,凑上来恭维她。
毕潇潇睨了她一眼,置若罔闻地朝御前走去,或许是阁中人来人往,她好似有些目眩神迷,隐约竟瞧见皇帝哥哥扬起的嘴角......
他笑了?
不,皇帝哥哥多么清冷无欲的人?
可她却当真瞧见了,抢等赛正热烈,阁中人皆目不转睛瞧着场下,唯有那两人,位置远隔,却在空中相视一笑。
蓝衣女郎托起桌上的空瓷盘,素手一指,噘了噘嘴,一双剪水双眸满含笑意,眼波流转,长睫如蝶翼扑扇,灵韵动人。
他侧过脸,手中拿着一只相同的手炉,冰雕般的面庞线条柔和,划出极好看的轮廓。他黑漆漆的瞳仁里,满是无奈又宠溺的意味,淡淡的眉眼中似有一池春水,穿越人群,融融流向那位蓝衣女郎。
他侧首在高泽耳边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刚才那位小黄门又送去满满一碟子蜜饯。
那蜜饯想必很甜,那手炉定然很暖......
可毕潇潇此刻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冰凉,舌尖泛上丝丝缕缕的苦涩。
她在他面前从不敢逾矩,他好似开在雪峰上的冰莲,清洁冷峻,千珍万贵,她生怕靠近一点,便会扰乱他的清净。
只要想一想他俩有的婚约,便觉得纵是要等上他千年万年,只要最终能在一处,这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原来,他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
若是他能如此宠爱她一日,不,便是半日,便是半刻也好。
“喔——”
阁上人们忽然欢呼跃起,鼓掌叫好。
毕潇潇穿着一身单薄绯绿短衣,僵僵立在喧闹的人群中。
打眼望去,原是抢等的头名决出了,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那少年登上蓬莱阁,俯身跪在御前,皇帝亲授他彩头,琉璃燕一樽。
接下来,便是贵族郎君和女郎们下场冰嬉的时候了,阁上众人跃跃欲试,纷纷与同伴一齐穿上冰鞋,下到太液池冰场中。
毕潇潇真的不明白,皇帝哥哥究竟喜欢那女人什么?就因为她的美貌吗?
她不信!
皇帝哥哥绝不是如此肤浅之人。
毕潇潇推开人群,快步走到宋珂面前。
宋珂正坐在位置上,小嘴鼓鼓的,塞着几颗蜜饯果子,“吧唧——吧唧——”正嚼地起劲。
庆喜儿在一边开她的玩笑,说她这是在撒、撒狗粮......
宋珂不懂就问,向来是个好好学生。
庆喜儿便给她解释,阁上的人差不多都下冰场了,宋珂也不再端着贵女姿态,冲着庆喜儿笑得眉眼翻飞。
“宋珂,你可敢与我下场比试?”
一声挑衅打断了二人的嬉笑。
宋珂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颗灿灿发亮的金珠。
唉......
宋珂心中叹一口气。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聪慧,又爱挑事儿的女主角?若是寻常话本子,她定然翻都不翻两下,就扔到一边去了。
“毕娘子,还请您见谅。”
宋珂站起一福,对心中不耐,仍旧仪态万千,微笑解释,“阿珂自幼长在南方,并不善跑冰。今日,就不便奉陪了。”
“不善跑冰?怕不是借口吧?你可是怕与我一竞高低?”毕潇潇一如既往的欺下怕上。
在宋珂面前,她全然没有了,适才在皇帝面前的拘谨羞涩,她颐指气使的娇小姐脾气又蹿出来。
宋珂仍旧微笑耐心解释:
“怎会呢,确实是惭愧,无技傍身,今日叫毕娘子扫兴了,阿珂在这里给您赔礼。”
她满口歉意,垂首又是盈盈一福,得体大方,丝毫不露怯。
毕潇潇不过就是想叫宋珂出丑,好让皇帝哥哥看看,这女人不过是徒有其表,可宋珂这么容易便低头赔礼了,她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上,自己还栽一个踉跄。
庆喜儿瞥了毕潇潇一眼,视若无睹,只冲着宋珂笑得如花灿烂:
“美人儿,你不会跑冰也没什么,以前宫里的娘娘也兴玩拖冰床的游戏,你坐在冰床上,寻几个体健的金吾卫拉着你在冰上滑,也能体会一番冬日里的冰上乐趣。”
“当真?”
宋珂美眸晶晶亮亮,她一整日光看得眼馋了,若能去冰上出溜两下,她自然也心生欢喜。
“当然,去么?”庆喜儿爽朗地笑。
“嗯。”宋珂点点头。
两人你来我往笑得正欢,对杵在眼前的毕潇潇,全然不在意,执手便往冰场去了。
宋珂着一身天蓝裙衫,与其它女郎干练的骑装大不相同,宽袍大袖更显得超脱尘世。
她飘飘然入了冰场,明艳的容貌,玉姿仙骨,翩翩若九天神女,直让贵族郎君和场上的金吾卫都看直了眼。
齐刷刷围过来。
“女郎,是要拖冰床?”
“我来替女郎拖,我身子壮实,保证又稳又好。”
“我来拖!”
“我!我来!”
“......”
郎君们争先恐后,抢着要为佳人卖力。
宋珂被逗得展颜一笑,眉梢眼角露秀气,声音笑貌藏温柔,惊世美人顾盼光彩,更把郎君们迷得七荤八素。
毕潇潇远远望见这一幕。
她早就觉得这宋珂不正派,妖媚祸主,不三不四,整日里轻狂放荡,搔首弄姿,不知从哪里学得勾男人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