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敛深深的看了韩筠一眼,唇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到底是昌荣伯府选了冯敛还是冯敛选了昌荣伯府,谁知道呢。
他漫不经心的抬脚走了,只留下冷汗淋漓的韩筠。
“时间不多了,不得不使些别的手段了。”声音细如蚊蝇,一出口便被风吹散,无人得知。
冯嫣被韩筠留在了原地,脑海中一团乱麻。
她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崔嬷嬷,至于韩筠说的宋嬷嬷是谁?她眼角有一滴清泪落下,只有她的奶嬷嬷,云书的亲娘才姓宋啊,她们到底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冯嫣颓然的坐在原地,半响没有动弹。她念着宋嬷嬷过往对她的情谊,一直厚待她们,如今,难道她还养出了一匹中山狼吗?
太阳已经慢慢向西而行,阳光落在她的眼眸里,她不由得伸手挡了挡。她在这里躲久了,该出去待客了,出了院门,有风拂脸,冯嫣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晃即逝。
不对,韩筠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云书,云书的事还得细细查探才是。便如她之前说的冯敛体弱多病,落下一辈子的病根,无缘仕途是因为梅姨娘而起,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李氏怎么可能不迁怒于她,难道她是圣人转世吗?
李氏当然不是圣人。
从痴情到无情,李氏其实也走了一段相当漫长的道路。走错过,走岔过,因此对这些恩恩怨怨便看得格外分明。
冯敛出生的时候是个大雪天,鹅毛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将天地染成一片银白。她那时刚得到冯敬安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的消息,刺激过度,便要早产。天冷,冷得丫鬟在厨房里烧得滚烫的热水端进产房时已经微凉,稳婆说不能用,只好在产房隔壁的屋子里烧了几个炉子,用来烧热水。
李氏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哀嚎着,然而这时院子里却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他们在和韩家人商量如何安置梅姨娘,如何从韩家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九死一生,醒来后她便知道了冯敬安的后院多了个姨娘,和她幼子体弱多病的消息。冯敬安腆着脸,又是赔罪,又是诉苦,说他是被梅姨娘算计了,李氏那时性子傲,不愿原谅,可她也没理由不让冯敬安纳妾,只能眼不见为净,吩咐人不让冯敬安进屋,她需要好好冷静一段时间。
可她确实是高估了冯敬安对她的感情。天大地大,没有冯敬安的面子大,被妻子拒之门外,冯敬安气怒交加,李氏月子还没出,冯敬安的院子又多了个陈姨娘。
如此,这对曾经恩爱有加的夫妻关系跌入了谷底。
梅姨娘当初虽然算计了冯敬安,入府后却老实得很,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出倚梅苑的。可陈姨娘不一样,她面容娇弱,性子火辣,形成的反差着实迷住了冯敬安一段时间,以致于持宠生娇,连李氏也渐渐不放在眼里了。
李氏闭门不出,专心教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府里进姨娘,看着冯敬安和那些女人卿卿我我,嫉妒从她心底一点一点的往外蔓延,终于有一天,她不想再被这群女人看笑话了。
她开始想重新拿回一个当家主母的权柄,唯一的难点便是,她不想向冯敬安低头,于是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日,自幼多病的冯敛一早便有发热的迹象,李氏正要请人去寻大夫,却突然想到那天也是陈姨娘请大夫探平安脉的时候,那时陈姨娘已经有孕了,仗着这孩子在府中作威作福,每次探脉都得把府里所有的大夫叫去才行,如果她去晚了,只怕大夫都去了陈姨娘那边。
想到这里,她又坐回了原地,看着床上蹙着眉头,冷汗淋漓的小人儿,一股阴暗的报复想法从心底滋生,一个梅姨娘导致冯敛早产,一个陈姨娘导致冯敛得不到救治,如果冯敬安知道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女人受苦,他会不会也有几分痛苦?
念头一生,便如野草发芽,再也止不住。果然,半个时辰后,李氏再派人去请大夫时,所有大夫都被叫到陈姨娘那边,冯敛的病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拖得严重起来。
等李氏醒过神来的时候,冯敛高烧不退,冯敬安大发雷霆,她的目的达成了,可是却没有了想象中报复的快感,只剩下痛苦不堪。她在冯敛床前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天一夜,其间冯敬安的安慰,承诺,歉意都成了耳边风,她的一腔执念也随着冯敛的消热渐渐散去。
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为什么要承担大人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
李氏潸然泪下,她一生自认无愧于心,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她那个病弱的儿子,她不知道如今冯敛的身体是梅姨娘的错还是她的错,但是至少她已经学会了放下,学会了不把对梅姨娘的怨迁怒到冯嫣身上了。
“娘。”清越的男音响起。
李氏回神,转头看去,原来是冯敛来了。她一下子就精神了,连忙擦掉眼泪迎了上去:“回来了,你妹妹那里可还好?”
冯敛嘻嘻笑着:“好着呢,小侄女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下午的时候还见到了韩家姑娘。”
“哦?”李氏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的面色:“韩家姑娘如何?”
冯敛不答话,只是嘻嘻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可半点看不出之前在韩筠面前的高深莫测。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拍着冯敛的手:“既然如此,你早些把你屋里那几个丫鬟给打发了,我挑个吉日,便去韩家提亲。”
冯敛却不慌不忙的坐下给给自己倒了杯茶:“打发不打发都无所谓。娘,我把话摆在这里,该给正妻的尊重我能给,但是我绝做不到如大哥大嫂一般一双人,既然如此,何必给她不必要的奢望,丫头摆在那里,她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