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初冬,寒冷来的快,早晨的冰霜就像老人家白花花的短发。
除了在田雪念身边,林君直在这座城市里,是孤独的,可他并不害怕这种感觉,生活的单一轨迹线,让他觉得这样,可以全身心为田雪念的大学生活保驾护航。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打破这种存在的方式。
偶尔的时候,他习惯坐在距离租房门口十步远的石块上,翻弄晒在阳光下的鞋子,让温暖跑进鞋内。他眼前还有一小片菜园,很小,小的大概只能种五六株萝卜和几簇芹菜,这里大概是四楼或者五楼,那位老奶奶经营的美好。
老奶奶很矮,任何动作也是那么那么缓慢,林君直和老奶奶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过,但他们之间却有种对彼此心照不宣的友好。当林君直不在,风刮落了他晒在竹竿上的衣服,老奶奶会替他拾起挂好;当老奶奶不在,林君直会替老奶奶赶跑那些跳过三尺高竹篱笆的大母鸡。
生活就是这样,一点点美好的温暖,就能让林君直感到幸福,他会坐在那儿,半仰着脖子,很惬意,很傻笑,也不知道在看天空上的风,还是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在这个初来陌生,如今又已觉得就那么回事的城市里,林君直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老家的熟人,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曾经在母亲巴掌下,唯唯诺诺的张寒,会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但,谁也想不到:
张寒会是林君直短暂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而,林君直只是张寒漫长人生中,一个过客!
他们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次见面,普通到极点,第一眼到第二眼,从诧异回忆到记得认出,然后便是在街边的小摊子上,点了几盘烤菜,喝着啤酒。
“什么鬼大学,专科,野鸡大学!”
张寒变了许多,他不像以前那个窝在他母亲店里角落的乖孩子,他用自贬的语气,反驳林君直对上大学的赞美。
“林君直,你知道吗?我现在就礼拜二早上八点有课,需要起早,其他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每天也就上两三节课,晚上还不用晚自习。任课老师都不管我们的,到点进教室,到点离开,班上同学的名字,没有哪个任课老师,能叫出十个来……!”
张寒似乎有点酒量,他一直喝酒,一直抽烟,一直说话,像一个见多识广的先进分子,大把大把给林君直灌输他大学里,那些比起高中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终于明白,高中老师,为什么会说,高中是地狱,大学是天堂。”
张寒弹了弹烟灰,扬起那两根今晚最忙的手指,一副明白了什么哲理性的问题。
林君直只是偶尔插一两句,他看着摇头晃脑的张寒,听着他没头没脑,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却觉得十分亲切。
就是因为,他时而吹嘘大学的舒服,时而嘲笑大学的颓废,但让林君直听到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炫耀,或者觉得他是个大学生就如何自豪。
他在分享心情!
或者说,他在宣泄情绪!
张寒的曾经过去了,可他自从在这里见到林君直,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他高中三年的蜕变,终究还是埋没不了初中和小学,甚至更小时候,被父母死死豢养留下的阴影。
这些宣泄,跟他现在宿舍里那些闲着无事,敲着脸盆,扯嗓子狂吼的室友吐露出来,根本就表达不出来他想要的意境。
当然,林君直也不明白,可他能感触到张寒身上的迷茫,会被渲染到那层氛围里去。
林君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大概只能说一些比较俗气的话:“那这么多时间,都去干嘛?”
“上网,打游戏,魔兽世界,你想不想玩,我可以带你。”
张寒答的干脆利落。
这条街,林君直抬个头,一路望穿,可以看到几家网吧,那些在夜楼巷口,闪着琉璃般彩亮的光字,像带着魔性的漩涡,吸引着附近大学生进去。
可林君直摇了摇头。
林君直和张寒,明明就是同龄人,却像两个世界里的人。
此时此刻的林君直,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他跟任何人,都像两个世界的人。
林君直和张寒这次的交际,一顿酒,一顿胡侃,匆匆一过。林君直还是一样混迹在城里苦力工的潮流里,做着漫无边际的工作。张寒还是一样进出学校,去上完成任务般的课,去操场打篮球,去借一些玄幻小说来看;或者约上几个队友去网吧通宵……!
林君直依然会抽空去看看田雪念,他会问她会不会去网吧?
“才不去,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去图书馆看书。”
田雪念是对的,张寒是错的!
这是林君直固执得认为,最有道理的一句话。
在后来和张寒的接触中,林君直用认真,却懒散的口吻,尝试劝张寒可以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不是吧?图书馆打发时间?你知道什么叫打发时间吗,图书馆对我来说,那不叫打发时间,那是煎熬时间,你想象一下,一个地方,不能讲话,连走路都要轻轻慢慢的,那是我们能待的住的地方吗?打发时间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人活一世,就应该快活……!”
张寒口中永远都有一大堆道理,他说林君直是一个思想怪胎,说林君直是理想主义,说林君直被古代圣人给荼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