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田沫走的时候,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了一沓钱,她要塞给林母,说:
“嫂子,我来的急,只拎了两瓶酒,去学堂里没找到乔老校长,就干脆给了那新校长,这钱不多,嫂子你就拿着!”
眼见十多张大钱,林母可不敢收,死活推搡还去。
“嫂子,你这见外了,有雪念这孩子,以后我们两家也是算真亲戚了,你带两个孩子,我做姑姑的,算是补给侄子侄女一些压岁钱,嫂子你不拿,莫不是嫌弃我这么多年做的不好,不让我喊嫂子了么?”
林母又怕钱多了,却还是被田沫三两句话给说回去了。
田沫走了,她着急去看田雪念,连饭都不肯留下吃一顿,匆匆坐车赶到学校里。
她找到田雪念的班级,找到了田雪念,之前所有的平静,在见到这个如同一缕青草般美丽的女孩时候,她害怕了愧疚了。
“雪念……我,是姑姑……你还记得吗?”
田沫的话,没有底气,一走十年的姑姑,都不回来看看的姑姑,还算吗?
田雪念看着田沫,记忆里模糊的影子重合,但终究陌生了许多,她用平静的口吻喊出了,令后者浑身一颤的称呼:
“姑姑!”
“好……好孩子!”
田沫激动地抱紧孩子!
“我还要进去上课!”
田雪念很不习惯田沫这般热情,她逃离了田沫的拥抱,用结实的步伐走进教室里,可她的内心,却并非如同外表这般波澜不惊,她偷看了一眼还站在教室外面盯着自己的姑姑,思绪乱了套。
田雪念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表情、语气去面对记忆里的亲姑姑,或者说用什么方式面对?
下课铃声响了,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下课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中午要午睡,下午还要上课!”
田雪念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在姑姑家,蹦蹦跳跳尖叫着要吃东西的样子。
“那……晚上……?”
“晚上有晚自习!”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过于冷淡,亦或是面前这个姑姑尴尬表情让田雪念于心不忍,她尽量用亲近的语气说:
“周末我才有时间。”
周六那天,田沫一大早就来接田雪念了,田雪念的行李是林母收拾好的,并放好在出租车上,林母说:“你读书,就住你姑姑家,离学校近,不懂的作业,还可以问问你姑姑,有时间就抽空回来吃顿饭。”
田雪念不懂,她不懂林母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一句挽留得送走她?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出租车里,都没有去理会车外林母和姑姑的攀谈。
只是,当出租车司机启动车子的时候,田雪念又突然跑下车,她跑进屋里房间,从米缸后面角落地上,拖出一个厚纸盒子,用手抹去上面的蜘蛛网和灰尘,抱着跑出去,重新钻进了车里。
在去县城的路上,田沫尝试去问纸盒里装着什么?原以为田雪念应该不会给她看,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田雪念打开了纸盒。
“你是不是想笑话我?”
田雪念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没有这么大的人了,还把纸盒里的这些东西当成宝贝一样藏着。
“我想,这些东西一定有它们存在的意义,特别是你,雪念,姑姑之前不去想你这些年的事还好,现在几乎不敢去想,是姑姑对不起你。如果这些东西陪伴了你的童年,那它们在你眼里,应该要比姑姑更有价值。”
田雪念很难得抬起眼皮看着坐在身边的田沫,眼神认真,就像找到一个知己,甚至可以说是看到一潭心灵清泉。
一种被理解的暖流瞬间袭来。
“姑姑,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田雪念从来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这种交流方式,应该是课本上才有的,是她脑海里臆想里才有的。
“雪念,这跟学问没有关系,是你之前的生活,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住林嫂子家的生活不好,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圈子与层面不同,看事看物的境界不同。林嫂子一家为人朴素本分,他们为了你的学费,为了生计,只能追求最基本的温饱,他们没有精力和物质能力支持他们享受精神生活,所以很多时候无法去理解你的心理感受。”
田沫的话,提点了田雪念,也同样刺痛了田雪念。
田雪念情不自禁回头,透过车后玻璃,回望着已经遥不可见的双塔村,她都没有好好去注意林母那双手是否长满厚茧,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对林母微微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