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进来好一会儿了吧,怎么也不跟我说声。”钱有德忙躬身道:“回老爷,小的见老爷画兴正浓,不敢打断老爷雅兴。”“你来,你过来看看我这幅画,到底意境差在哪里?”钱有德躬身上前,认真将画从头看到尾,拱手对赵月溪道:“那小的就直说了,望老爷莫责怪!”“是我叫你评画,又怎会责怪你!”赵月溪嗔怪道,这赵府大老爷在作画上有几分痴,凡真心能指出他画作不足且言之有物之人,他必奉为知己。钱有德能当上赵府管家,与这赵大老爷不无关系。只听钱有德缓缓说道:“世人皆知《江雪》,作寒钓图,常作曲高和寡之感,我却多见孙公之作《渔家》,呵冻提篙手未苏,满船凉月雪模糊。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老爷画中钓鱼老叟是渔家还是隐士,身份不同,自然意境不同,小的拙见,望老爷莫怪!”说完,扑通一声朝赵月溪跪下。赵大老爷听完钱有德一番评价,恍然大悟,是啊,渔家寒钓为生,隐士寒钓为孤,自己连画中人身份都未确定,自然也无意境可言,看着跪在地上的钱有德,赵月溪连忙将他扶起道:“还是有德敢与我说真话啊,一番话令老爷我茅塞顿开,好一句画家不识渔家苦!”“老爷,那是小的常去坝上,见多了渔家劳作,今儿小的除了交租外,还带了个小丫头子觐见老爷,是专门给小三少爷找的丫鬟,识得几个字,十分难得,这小丫头子,便是小的从坝上渔家找来。”“当真,渔家女竟有识字的?!”“回老爷,小的已经考量过她,不确定不敢带来觐见老爷!”“速速叫她进来”“是,小的这就去叫她。”
赵有德打起门帘叫甘棠进书房,甘棠被他一声“甘棠进来!”,吓得一哆嗦,自己这是要见阿山坝最尊贵的赵大老爷,说不紧张是假的,阿爹虽对赵家人无甚想法,村里买她鱼的婶子们却把赵府形容成人间仙境,说赵家人都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甘棠有时对她们说辞感到好笑,可是听的久了,心里那份对赵家的崇敬却被婶子们的氛围感染,也觉得,离镇赵家,是了不起的人家。
进了书房,甘棠不慌不忙给赵老爷行了拜礼,赵月溪看着小丫头子拜时额贴手掌,兴时掌随齐眉,这礼行的倒像是学过些礼仪的,又叫她抬起头来,黑是黑了点,五官却周正,好好养一阵子,与她府上那些小丫鬟倒也无异。又问她姓名,甘棠如实告知,这钱大老爷与钱有德听到她姓名时一个反应,都问她是不是蔽芾甘棠中的甘棠,她答到:“回老爷,正是。”
赵月溪这下是真高兴了,他这个侄子呀,那是家里真正的魔星,混世魔王!二弟赵月明与弟妹姜氏一向恩爱,育有三子,这老三,是夫妻俩近四十才得的老来子,老来之子多金贵,莫说弟妹疼他,连一向板正不苟言笑的弟弟,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就是要抱他一抱,他那大侄儿二侄儿出生时,他从未抱过,还说什么世训抱孙不抱子。到这老三,什么训不训的早就抛在脑后,一家人,把这个小小子惯的天上没有,地下一个。不是今年又被他气走一位先生,二弟还狠不下心来,送他来离镇,这穷乡僻壤之处。
为了约束他,一个随身丫鬟小斯都不让带来,赵月溪接到弟弟来信时,信里一再说明,为了小子今后前程,希望他这个做伯伯的一定要严加管束,趁着回乡祭祖将他骗过来,回京时再将他丢下,直到他愿意安心读书,才能回京!赵大老爷看着弟弟来信苦笑,自己之所以愿意留在祖籍,不贪恋外界热闹,就是自己胸无大志,愿寄情于山水。叫他管他,怎么管,给他找个稍微周正点的丫鬟都费劲。
因过了赵大老爷的眼,甘棠被直接安排在府里给三少爷准备的山麓苑。院子小而精致,除了主卧和书房外,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西厢房给甘棠住,紧邻着西厢房的是个小厨房。院里无甚风景,只院中一棵两人抱粗的杏树。钱有德为着将甘棠好好在二老爷回来前养好,连那大少奶奶都不怕了,每两日趁她沐浴后倒羊奶,叫浴房彩云偷留一盆,给甘棠泡手洗脸。甘棠听他话照做。腊月二老爷一行人从风雪里赶回离镇时,甘棠穿着红色小袄,跟在钱有德后面,大老爷书房的小斯辉儿都没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