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七,国主拟秋狩于青关围场。
行进队伍前后簇拥,稳步前进,国主随张惠妃、齐妃在队伍前几辆马车里,后面骑马紧随着几位皇子和一群世家公子,女眷们则乘带族徽的桐木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前几月沸沸扬金菊宴之事,导致朝中多位权臣外调,而那些归墟使臣,也寻觅无踪。一向盛气凌人的张家在处在了风口浪尖,不得不收敛。
而今为着数次贬谪外调,今年早早备好的秋狩,因天子郁郁困乏也推迟到了月末。
浩浩当当的仪仗如长龙、如流水般在街道上有条不紊地行进。族徽而姜思蘅不看也知道,外围着重重卫队,肯定是水泄不通。
刚刚穿过了繁华热闹的街市,路边的百姓纷纷朝着仪仗谦恭地叩首而拜。除了众人行进的脚步声和兵刃铿锵地触地声,四周一片安静。
姜思蘅想了想突然撩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身边的念箫大惊失色,连忙道:“殿下,快收手!您忘了敛秋姑姑的嘱咐?不可失仪。”
姜思蘅吐了吐舌头,没回头就道:“没关系的,我就偷偷看一眼。”
念箫无奈叹了口气,继续为她打着团扇道:“殿下可千万快些。”
因着金菊宴破阵之事,盯在这位平素低调的思蘅帝姬身上的眼光可越来越多,其中意味,也是各种各样。灵洲国虽然民风开放,但帝姬毕竟身份高贵,当街掀帘子也……遵从古礼,也不怕外人逮住一点便乱嚼舌根子。
姜思蘅心里清楚她们的意思。
“只是,就看一眼,好不好。”她回头看了看念箫,说不定……她心中默默地想着。
外面是一片乌泱泱跪下的身影,虔诚地弓着腰背,往掠过士兵和随从队伍前面看,触目便是许知卿骑在一匹皮毛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背影挺直,依旧长衣如雪。姜思蘅心中一紧,偷偷又撩起了一点点碧色车帘的角,头再探出去了一点点,便见到他清俊的侧颜,高高的鼻,微红如花瓣的唇,而最与众各别的是那平静温柔的目光。
接受着众人的跪拜也好,面对政敌的咄咄之言也好,行走江湖之间也好,位列天子之堂也好,他都是这样的目光。温煦如晨光,清冽如流水,和顺再不过,尽管顾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也足够令人心生感念。
姜思蘅愣了一下,不想堪堪撞上回望的姜桓舟的目光,连忙缩回车厢里。
念箫见她如此匆忙躲进来,暗叫不好,急道:“可是有谁看见了?哪家公子?”
姜思蘅无奈地阖目摇头。
念箫慌得抓住了姜思蘅的手腕,差点跳起来:“哪位王孙?”
姜思蘅见她这样,故作沉吟欲语之状,偏头沉思。
她在念箫“哎呦这可怎么办呀?”“敛秋姑姑染了风寒,陪不了殿下此行,我……”等念叨中缓缓开口:“是的,皇子王孙,身份之高贵,莫过于他,我的——太子哥哥!”
念箫:……
“殿下,你又捉弄人!”她扔下手中丝绢团扇轻轻拍在姜思蘅手上,跺脚嘟哝道。
姜思蘅促狭地看了她一眼。
在宽大的木制马车里抱着一个藕荷色丝绸软枕,在垫子上睡得很是舒适。
颠颠簸簸中迷迷糊糊睁眼醒来,已经过了大半天。暗想路这样难走,估计此时距离青关围场应该也不远了。
青关围场位于灵洲属国东炩,即京郊东炩山北麓。
“吱——”一声,马车轮突然停了下来,队伍外的脚步声也停了。
姜思蘅靠到窗边,欲知何事发生。
帘子被撩起,却见姜桓舟的灿烂笑容,阳光洒在他的发上,他伸手捏了捏姜思蘅的鼻子,道:“蘅儿,想出来吗?”
姜思蘅连忙点点头,但又迟疑地看了身边的婢女念箫,张口撒娇道:“可敛秋姑姑说不让。”
“帝姬此在军中,又是男女混杂,世家贵胄的小姐均安安稳稳在马车里。太子殿下……”念箫皱着眉,连忙摇头道,“小帝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您这……又是做什么呢?”
姜桓舟伸手掠了掠姜思蘅的鬓发,道:“这有什么的。撩帘子看景色多闷,你只管下马车来,有我随同,看谁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