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苏知县的无能将天下皆知,即便他能从白蛇岭活着回来,也没脸在青阳县待下去了。
午时一刻,六房的司吏、典吏,提劳、洒扫、巡风、管库,以及各里长、甲长才勉强到齐。
众人济济一堂,寒暄,问候,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廉清风坐在上面,面色有点难看。
这帮人也真是太没规矩,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咳咳。”廉清风咳了两声,尽量高声道:“静一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向廉主簿作揖行礼。
廉清风打着官腔道:“今日升堂不为别的,只为苏知县被俘一事。对于白蛇岭一众乱贼的谋乱之举,本官已向上级申文。池州府已有批复,准许青阳县自募民壮两千,用以平定贼乱。”
下面的众人听得一愣,昨日还称白蛇岭的乡民为奸民、暴民,今日就升级为乱贼?
这是彻底定性了?
吏房司吏施大员站出来问道:“廉主簿,池州府又有行文下达吗?”
廉清风道:“那倒没有,不过也就这两日的事。我们今日就要拿出一个章程来,每个都、图、里、甲出多少人,今日就要议定。”
下面的里长、甲长们登时叫苦不迭了。
“廉主簿明鉴,我们十一都民困地狭,又逢秋收之后缴纳秋粮,实在是抽调不出几个人。”
“是啊,廉主簿。我们十八都今秋干旱减产,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若还要征调民壮,百姓怕是怨声载道啊!”
“我们顺义里按规定原有一百一十户,可近些年不断有人逃户,如今全里只有不到七十户。然而户籍上仍旧记着一百一十户,这让我怎么变出人来呀?”
廉清风听着他们的抱怨,脸色越来越黑,这都是陈年旧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要是能解决的话,县里早就解决了。
这些里长、甲长们无非还是推卸负担,以维护本乡本土的利益。
孔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诚是至理名言。
想到这里,廉清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自己和本地的乡绅勾结,又何尝不是乡土利益的保护者呢?
“唉……”廉清风轻叹一声,“我也知道诸位的难处,可如今县里出了乱贼,总是要讨平才行。若是让乱贼做大,全县的百姓都要遭殃。还望诸位秉持公心,各宜体谅。”
下面的里长、甲长们默然,显然并不愿意秉持公心。
廉清风对于处理这种事其实是很有经验的,不过“妥协”二字而已。
他随后又道:“诸位或是民生穷困,或是户口不足,这些我都能理解。有什么困难,稍后去找户房司吏章士吉商议。若是征召两千民壮数目太大,实在不行,先征召一千也是可以的。”
里长、甲长们一听减到了一千,且还可以找户房司吏私下里再商量,当下就是一喜。
只要私下里能商量,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廉清风捋了捋须,含笑看着众人。
做地方官就是这样,常常是既要完成上级派下的任务,又不能得罪地方士绅。
那么,妥协退让和讨价还价就是必然的。
廉清风原本的心里低价就是一千,故意开价两千,如今正好完成目标。
一切尽在掌握中。
具体分派任务廉清风就不再插手了,直接交给章士吉了,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忽然锁定了新任刑房典吏陈玮。
这小子投靠了苏知县,如今正惶惶不可终日呢。
一个人低头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廉清风心情不错,指了指他,笑道:“我昨日派凌师爷去白蛇岭下通牒,现在还未归来,想是凶多吉少。你是苏知县提拔的心腹,不如你再去一趟。”
陈玮吓得身体一哆嗦,颤声道:“凌师爷想必就快回来了,我……我就不必去了吧。”
廉清风揶揄道:“苏知县对你有知遇之恩,如今身陷囹圄,马上就要命丧贼手,你总该去见最后一面吧。再怎么,也该帮苏知县收个全尸吧。”
陈玮张口结舌,瑟瑟不能言。
他心中也是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那么快投靠了。
廉清风拍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再写一封信由你送去,你务必要将苏知县的遗体带回来。”
陈玮慌的冲出来,一下跪在廉清风面前,惶惶道:“廉主簿,我……我其实……”
他心中下了决断,如今苏知县已然完蛋了,想要在衙门混下去,只有改换门庭。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廉清风对他的心理一清二楚,哂笑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陈玮纠结了良久,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只听背后有人喊道:“大老爷回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