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对方是极其真诚的样子,语调也温柔,泽野觉得自己对她完全讨厌不起来。她只是略显拘谨地笑着,连口否认:“没有,真的没有,我觉得你更厉害啦,明明生病了还能考的那么好。”
“怎么觉得大家都知道了我生病的事,真是太抱歉了,这么丢脸的事竟然传的这么开。”
木下依旧笑着,只是似乎带了点羞涩。又和泽野拉扯了几句,末了向她欠了欠身,说了句“那么今晚辛苦了”,便走了。
看着木下款款上了楼,不知为何泽野的心里有巨大的挫败和落寞。她强撑着精神,渐渐地倒连自己也被自己麻木了。在这种欢乐场里,谁还没有点虚情假意呢,可能到最后看的再清楚的人也会糊涂了。
保持清醒才是最不容易的事。
在即将放烟花的时候,人群三三两两地都上了天台花园。泽野刚将一批脏碟送进后厨清洗,出来时大堂已经人迹寥落,只剩一些正谈到尽兴处不舍得结束的人。泽野既没瞧见小田,也没找到赤司和木下,便也打算上天台继续侍应,至少还能看一看烟花。
刚上楼,忽然有一只毛绒绒的大狗窜过来,紧跟着是一个妇人小声的喝止。泽野定睛一看,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老妇人,衣着十分干净整洁,神情和蔼而优雅。她拉了拉手里的牵引绳,看到泽野,非常感激道:“可以帮我带它去底楼的花园走一走吗,它好像不是很喜欢有泳池的地方呢。但是我想在顶楼看一看烟花,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
“非常乐意,夫人。”
泽野露出训练标准的笑容,结果对方递来的绳子,记下了老夫人的名字后就拉着这条大狗下楼了。
楼下越发寂静了,大家都聚集在顶楼,热热闹闹地等着烟火的开始。底楼的花园灯光幽暗,树枝灌木旁逸斜出,有流水淙淙的声音。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孤零零挂在天空,全然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大狗也异常乖巧安静,似乎对于没有人的地方很是满意。泽野完全是跟着它走着,盘算着等烟花结束该如何把狗还给老妇人。然而她是忽然瞧见了不远处的人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清辉下有些肃穆的蔷薇色的头发。
她下意识地勒住了牵引绳,大狗也随之停下脚步,转过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十分疑惑地看着她。泽野往旁边的一棵树后面藏了藏自己,盯着赤司的背影,花了好几分钟才确定他是独自一人。赤司的手藏在宽大的和服袖筒里,只是坐在一块岩石上,好像在等烟花。
泽野静静地望着他。她没有什么要上前搭话的想法,只是莫名从他的背影里读出一种他强烈的想要独处的愿望。
炸裂声是突然从头顶上方迸发的。花园里的两个人,外加一条大狗,一起抬头,看到那绚烂的转瞬即逝的亮丽花朵,不停歇的狂欢,把世界照的分外明亮。而月亮依旧无辜地挂在天空,像是从未明白烟花的孤独,因而两者都用力散发着光芒,无法相容。
可是至少泽野觉得明白了点什么。倘若赤司是月亮,那她反正不是烟花,应当是一棵树吧,绿色的叶子永远安静地被月光冷寂地照耀着。比如此刻在她不远处的赤司的孤独,是她想要张开枝叶相拥的,却遥远无法触及。
烟花的结束是没有预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抵只是很多个瞬间,当最后一颗花火掉下来,天空又恢复了沉寂和黑暗。
赤司起身,拍了拍衣袍,转身忽然看见一条蹲坐在鹅卵石路上的大狗,正兴致勃勃地望着他,而一旁的树,露出一角侍应服来。
他慢慢踱着步,树后的泽野听到木屐的响动,探出头来巡视,一下子撞进了赤司的眼里。
男生眉目清朗,神情冷淡。以往泽野见的最多的,除了平日上课的赤司,便是在球场上的赤司,是一个孤高的王者,不容挑衅的高傲,和五米开外的绝对气场。
泽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淙淙的水声中骤然响起。
“你好,赤司君。”
“你好,泽野同学。”
赤司应了一声,俯下身摸了摸大狗茸茸的脑袋。他不知道方才泽野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如果有足够久的话,那么刚才他显露的孤独应该都被她纳入了眼底,因此现在多了几分戒备和防守。他觉得自己过于疲累,所以才会选择到可能没有人的底楼花园略微小坐休息一下,毕竟他因为忙于各种事情,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足够的睡眠了。
“辛苦了。”
在大狗热情地舔舐着赤司的手之后,他不得不抽回自己的手,不带多余的神情,同泽野道别。女生仰起脸,像一朵山茶,眼神干净,好像盈满了水波,又有点羞涩地望着他。
“你也辛苦了,赤司君。”
泽野觉得自己一定没有看错,在赤司俯身摸大狗的头时,眼睛里有掉出来一点点细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