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子正乐呵呵地笑,蓦然愣了愣,疑惑地啊了一声。周涣笑眯眯地再重复一遍,他更迷糊了。
周涣款款道:“贫道在请教五色子师兄《逍遥游》内商汤问棘之问题,汤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师兄说对道家经典如数家珍,贫道一时切磋心热便这么一问,师兄原来答不上吗?”
周围人发出噫的声音,直觉告诉他们待会儿会有大热闹,纷纷看戏,更有甚者招呼同伴去把其他同伴喊来,俨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五色子额头落下两滴冷汗,道:“啊……《逍遥游》,《逍遥游》是庄子写的嘛……师兄不太认同庄子的理论,对老子的《道德经》反倒更为认同。”
“好的。”他同意了,“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师兄,后面是什么?”
他眯起好看的一双眼,如水泊珠折射光芒,把假道士的身份一击拆穿。五味子突然恨自己要接这活了,装什么道士,还是熟读经典的道士!
五味子贼心不死,笑着打了个干哈哈:“哈哈,贫道是金丹派弟子,平日研读金丹派经典,老庄二书是入门读物,时间久了已经忘了。”
他理了理袖子:“这样啊……正好贫道对金丹派有些研究,敢问师兄: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
他心想这个问题够简单了,这是金丹派弟子必修认识,只需他答出后面六个字,但明显高估了五味子,五味子揩汗道:“说错了说错了,贫道主修符箓。”
雨师妾心道符箓是周涣最拿手的东西,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涣已不打算为难他,问了个简单的:“符箓派教义为何?”
敬天,祀祖,修道,行教,救人,利物,济世……五味子一个都答不上来:“贫道……贫道注重实践。”
周涣拿出张灵符:“好的师兄,这是贫道昨日画的符,因为一些纰漏无法使用,已经成了废符,请问这张灵符哪里有错?”
“……”
围观的人吹哨的吹哨,同伴早不见踪影,只剩他孤军奋战面对周涣的为难,这时一个壮汉拨开人群,高高扛着辆四轮座椅愤怒大吼:“刚才在这的骗子死哪去了,居然敢给爷爷卖假货,爷爷要卸了他的腿让他自个儿用这车!”
热心群众指路:“跑了!就剩这个托,你找他一样的!”
“死骗子,敢驴我!”
“救命啊!!!”
五味子掩脸逃下船,壮汉追上码头,周围响起喝彩然后散了。雨师妾依旧抱着手臂立在那望他,周涣收起灵符,甜腻腻道:“阿靖——”
“厉害。”雨师妾夸他,觉得他像猎到猎物专门讨赏的小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皮毛柔软,如绸如缎。
周涣愣了愣,却没提醒,得了夸奖别提多舒爽,宋宋从人群里钻出来崇拜道:“哇,师父你好厉害,把骗子怼得哑口无言!看到他提着双头鸡灰溜溜逃的样子别提多出气了!”
今日的不过是小把戏,那江湖骗子明显把群众当傻子糊弄,怪不得他三言两语便能揭穿。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这样的江湖术士游走于长街闾巷,把戏也比今日的高明许多,只是他没有碰见无法拆穿罢了。
譬如天官赐福,把白纸放火上烤一烤会出现神仙人鬼妖的字眼,是因为事先在纸上涂了酸水;譬如手下油锅,不过是油层下全是醋,利用醋比油先开的道理;譬如“血流如注”“金创神药”等,都是利用姜黄粉的骗术。这些骗子利用简单的原理骗取钱财,赚得盆满钵满,其心可诛。
宋宋听得津津有味,捏拳道:“我知道了,太神奇了!”
混世魔王难得听得这么认真,他打算再讲点儿,譬如骗子为了更好地取得信任会让人乔装成名门正派弟子,不啻害了被骗的人,也害了那些被他们假扮的人,想让宋宋铭记此点,日后正身直行不忘初心,没想到宋宋斗志昂扬道:“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走投无路了可以用这个赚钱!”
“……”周涣忍无可忍狠狠敲她脑袋:“意思是学聪明点儿,别被骗了,遇到也千万记得揭穿!”同时在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收这个徒弟?中了什么邪?
雨师妾见他气急,示意宋宋回房练字,否则她师父没病都得气出病,宋宋走后,她问他:“是不是体会到长辈带你时有多头疼了?”
“我算是明白婆桫村民为什么喊她混世魔王了。”他无话可说,眼底突然映下一个奇怪的影子,一把拉过她的肩膀,举起的二指间夹着什么东西。
只见是枚枯黄的柳叶片。
“黑袍!”
她心下一惊,顺声转身,黑色衣角在墙角一闪而过。霍家村唆使韦大夫的黑袍,疾雪山雪童的死亡,婆桫只有崇明玉能救的谣传,这些事件一一走马观灯地浮现,警铃大作,旋即与周涣提着武器追上去。
黑袍动作极快,眼见要逃离视线,纯阳灵符化作一团火球脱弦而出,黑袍回头阴恻恻看了他一眼,眼睛亮得可怕,轻笑一声伸手掸去灵符,周涣以剑横之熄灭被他还回来的灵符上的火,只看见黑色衣角消失在走廊里。
这是客房走廊,每个房间都入住着客人,追到这,他握紧长剑无可奈何地停在那。雨师妾蹙眉道:“他竟然不怕纯阳血……”说罢十指互抵,掌心聚拢一团幽光,几只小鬼飞进房间探查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