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红帘纱后方,烛火倒映的两个矫健身影斗得越发激烈,萧落解开右手封印,袖针从袖袋中划到指尖夹住,反向定在穴位上,解开了定穴。
她朝着搏斗的两人跑过去,两个身影纠缠在一处,长剑影直指快要上前的萧落,又让后方的身影控住转了方向。
在萧落离帘纱仅一步之遥时,伴随一声闷哼,飞溅的鲜血洒在帘纱表面,震得萧落止住步子,外界声音远去,仅剩下心脏擂鼓阵阵的跳动声。
搏斗终止,一道人影松开长剑剑柄,抖抖宽大的广袖,重重哼一声,大手一挥撩开帘纱,玄色绸缎出现在视野里,雪白的靴子盛开朵朵妖冶红莲,嗜血鬼魅可怕。
萧落下意识往后退几步,视线上移,对上那张魔鬼般的脸,短暂的失神后慌张地侧身让位。
出来的是御烈风,手刃十几条无辜性命的他不见丝毫愧色,步态雍容地走到十字木架前,背负双手眯眼瞧着十字架上不辨人形的男子,嗤笑道,“寡人的女人谁都不能碰,若是碰了,两个都得死!”
闻言,萧落捂着心脏,转头望进纱帐内,红柱边残喘的蓝衣女子直直凝望着面前双膝跪地的蓝衣少年,右手牢牢握住剑刃,任凭血滴下落,柳眉微蹙着,眼底却没有半分怨恨之意。
御迟夜僵跪在王后面前,刺穿拓拔燕心脏的那把剑就握在他手中,俊郎的面容煞白,不见往日的从容华贵,薄唇抿成一条线,凤眸怔怔看着眼前血红的场面,呼吸沉重而缓慢。
萧落跑过去停下,蹲身扶住御迟夜颤抖的双肩,目光顺着他的手臂望去,这手正好是拿着刺死亲生母亲凶器的手,骨节分明苍白,五指物极必反的僵硬蜷缩。
劲风突兀逼近,萧落下意识张开双臂挡在御迟夜面前,剑刃并未刺入她的身体,而是悬停在她面门咫尺间。
呆愣中的御迟夜僵硬转头,凤眸中的恨意如滔天骇浪翻涌不息,御烈风直面御迟夜的恨意,坦然道,“你母妃秽乱后宫,本就该处死,至于过程么就没这么重要了。”
萧落恼怒至极,腾地站起来,迎着御烈风手中的剑刃,质问,“王后入宫几十载,从未犯过什么大事,还为王上诞下王子。唯独不清醒了一次,王上也不肯放过王后么?再说,王后是殿下生母,王上逼迫殿下弑母,岂非置殿下于不忠不孝的地步?”
御烈风脸色逐渐阴沉,挥剑往萧落脖项砍去,萧落闭上眼准备受死,跪坐的少年此刻开口,“儿臣一辈子就一个女人,父王尽管杀。即便儿臣往后达成父王征讨天下的宏图伟业,江山也会后继无人。”
劲厉的剑风刹住,御烈风猛然看向垂首跪坐的少年,狰狞的面容许久才恢复平静,愤懑地丢开手中剑。
“呵,你以为寡人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么?”御烈风冷笑道。
御迟夜低垂眼睫,双手搁在膝盖上,凤眸中是一片望不见底的黑暗,语气淡而冷,“若是父王对儿臣不满,大可废了我的太子之位。”
“你!”御烈风抬手指住御迟夜,目光在萧落、御迟夜两人之间流连几圈,故而阴森森地笑出声,“御迟夜,九宫之事你该如何处置?”
御迟夜道,“人都死透了,父王还不罢休么?”
御烈风收回手,两手攥拳,“九宫是你带出来的人,司翎太子至少给个交代吧。”
御迟夜耷拉着脑袋,颇不在意地问,“父王有何吩咐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残喘的女人突然呛出口血,眼皮子耷拉得很低,俨然快到大限,萧落转身蹲下,探出一颗续气丹塞入拓拔燕口中,吊着拓拔燕一口气。
拓拔燕心脏已经破损,药石无医,萧落所能做的只有为拓拔燕拖延时间而已。
御烈风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微垂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扔到御迟夜面前,冷清道,“吃下,不然下一个死得就是萧落。”
萧落先御迟夜一步抢走锦盒,打开一瞧,里面盛放着一粒赤红的药丹,腥臭味浓重,几乎一打开锦盒腥臭味就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萧落举起锦盒问。
御烈风还未回答,御迟夜就拿走了药丹毫不犹豫地吃下,萧落攥住御迟夜衣领,赤红着眼大吼,“你给我吐出来!谁准你吃了!”
御迟夜抬头看萧落一眼,高大宽阔的身子毋地痉挛蜷缩,瞬间汗如雨下,太阳穴青筋高高蹦起。
脖子、手背乃至全身的筋脉都蹦起,凤眸布满血丝,猩红鬼异。
萧落伸手去搀扶,御迟夜的身体就像火炉滚烫,而她的每次触碰都像是砒霜入心,令他更疼。
“这到底是什么!”萧落愤然质问御烈风。
御烈风噙起阴险的笑,“他不是说这一辈子就一个女人么?寡人偏偏要他破了这个例。”
“来人!将太子扶下去!”御烈风大摇大摆离开,沿途得意地高声大喊,笑声狂妄刺耳。
一群太监涌入,萧落很想护住御迟夜的,可她的触碰只会加深御迟夜体内毒性蔓延,是以她也只能强忍着心痛,眼睁睁看着太监们动手。
“滚!”御迟夜狼狈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乱砍乱杀,太监们根本近不了身。
“侧妃娘娘,您劝劝吧!那药毒性刚烈,若是殿下半小时内不碰…碰别的女人就没命了!”一太监焦急地劝说萧落,逮住救命稻草似地求着。
萧落神情失落,发酸发红的杏眸里淌下两行清泪,实在不忍御迟夜痛苦,终究还是屈服了。
“迟夜,你去吧!我不会怨你!”
萧落强忍着眼泪,柔声对疯魔中的少年说话,挣扎不休的少年停下挥砍动作,血红的眸子里竟生出几分失望来。
萧落扣紧手心,强颜欢笑,“母妃这里我陪着,你去吧!”
御迟夜蛮横拨开拦路太监,跌跌撞撞走过来,一把扣住萧落的脸颊,用力上抬,“在你眼里,本殿就是这样负心之人么?”
萧落刚启口就被御迟夜一句怒吼吓住,“滚!滚出去!”
萧落被御迟夜用力推远几步,还想上前就被横空相指的剑刃挡住,步步后退,直至大殿殿门。
御迟夜连同萧落一道赶出圣安殿,将殿门封得死死的,任凭太监们齐心相撞都撞不开。
萧落僵立许久,才出声吩咐,“你们都下去。”
“可是,殿下…王上…”为首太监为难起来。
萧落大声道,“今日在场宫人都把嘴闭紧了,保你们无事!”
太监们拿御迟夜没办法,只好听从萧落吩咐,各自行礼罢就散开了。
圣安殿外剩下萧落一人伫立在夜色中,夜风凉湿,吹拂着她每根神经。听到殿内一声长啸,萧落绷紧的弦压断,什么都不想,运功飞往太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纪阿三还在太医院,偌大的院子就剩他一人。
纪阿三似猜到她会来,看到门口的萧落,从容的神情无半分变化,只是清冷的星眸有几分暖意。
萧落急匆匆来到桌前,“阿三少爷,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丹通体赤红,散发腥臭味,吃了之后全身筋脉暴涨,需要跟异性交合的那种?”
纪阿三皱眉斟酌片刻,没多问,细细问道,“可是那种每夜发病,夜夜需要不同女子的药?”
萧落也不确定,但按照御烈风临走时说的话推测,他应该就是希望御迟夜每夜与不同女人翻云覆雨,如此想来她倒是确定了,“嗯,就是这种!”
纪阿三棘手道,“这是来自安国的美人珠,正好我翻阅古籍研究过可以解开。只不过想要将所有毒性全部拔除需要些时日,也需要中毒者遭罪了。”
萧落满眼忧色,“需要遭什么罪?”
纪阿三道,“每日引心头血三次,用药引出毒素。”
萧落擦干眼泪,忙拉住纪阿三,“你把法子告诉我,我去救他。”
纪阿三瞥了眼搭在白袖上的纤纤玉手,眸光微闪,有那么一丝无奈与嫉妒,不过还是拿起毛笔点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救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