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杭兴市容石县,人民路。
十一月初的一个周日,上午时分。
“三天之内若不缴清罚款,这些东西就没收归公了!”
随着一个小平头的怒喝,门口有几个穿制服的,将炉灶、桌椅搬上三轮车扬长而去。
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追到店门口,带着哭腔:“癞子头,你不能这样啊……”
一脸坏笑、油里油气的小平头背着双手,傲慢地转过头:“不这样?你想哪样?给你三天时间,已经算给你们开后门了!”
秦天这时发现,自己重生了。
隔壁音响店的低音炮,传来罗大佑伤感的《恋曲1990》。正是1990年11月初的一天。
店门口那个小姑娘,是自己的妹妹秦雪。
秦天15岁那年,多病的父亲撒手离去。高二那年,母亲也累垮了,离别人世前叮嘱秦天一定要将妹妹拉扯成人,找个好婆家。
秦天高中毕业后,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将母亲留下的积蓄取出,在人民路租了个小门面,经营馄饨、煮饺等小吃。他没学过厨,以前也从未做过小吃,手艺不佳,回头客很少,因此生意勉强能让兄妹俩糊口。
妹妹现在正读初三,这小妞从小乖巧懂事,父母离世后,知道哥哥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一放学就来小吃店帮忙。
然而秦天少不更事,不懂人世间的处事规则,更不懂送礼等潜规则,以至于县里卫生、消防甚至治安等人员,隔三岔五上店来检查,动不动就罚款整改。
秦天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父母去世后,他独立、好强的个性更是暴露无遗,不愿低头于淫威之下,逢到检查,便拿出相关法律法规据理力争。
可这世上,哪儿有他说理的地方。于是争一回,罚款就重一回。
今天,卫检又以不合格为由,要求他交200元罚款——这可是当地普通人一个半月的收入。秦天也是真没钱了,于是他们把生产工具给没收了。
这时候,秦雪红着眼圈扑了上来:“哥,这咋办呀,生意没法做了,死癞子头真是坏透顶了!他是故意的!呜呜……”
秦天抱着妹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雪儿,有哥在,别慌。”
癞子头,姓赖。赖家和秦家上代有仇。
两家爷爷辈时,住大港镇一条街上,是邻居,因宅基地闹过不少矛盾。
秦家一块闲地,因祖上没有办过产权证,只是实际占用着。但赖家造房子时,侵占了几米。矛盾就这样发生了,镇上来调解,但秦家拿不出产权证,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三天两头吵架。
那是五六十年代的事,法律意识也不是很强,镇上有什么纠纷,一般都靠底下有几个儿子,亲戚朋友是否众多来解决,拳头底下出真理。
秦家就秦天的爹一个,赖家有兄弟四个,加上赖家在镇上人脉广、朋友多,吵来吵去,他家就是把地占着不放。秦家愣是没啥法子,动武又打不过赖家四个儿子。。
没过多久,赖家大儿子——就是癞子头的爹——居然七拐八绕地托关系,把产权证给办了出来,秦家占了两代的那块闲地,一半归了赖家。秦家真是哭诉无门,硬生生吃了个暗亏。
到六十年代底,秦天的爹中专毕业,分配到了县里一个实权部门。几年后,在一次运动调查中,秦天的父亲掌握了赖大当年贿赂大港镇人员、侵占秦家宅基地的明确证据。
赖大被判了几年缓刑,那块地也重归秦家。
不料,运动越演越烈,赖大刑满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人的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