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街上感应不同,这镖师身上阴气浓郁,特别是眉心祖窍所在,几乎凝成实质;但是阴中有阳,更兼有几丝驳杂不纯的味道。
秦冲心念一动,想起「通神」部典籍中的记载来。
“人身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又名天魂、地魂、命魂。胎光者,太清阳和之气;爽灵者,阴气之变;幽经者,阴气之杂。”
“大凡阴神鬼物附身,往往爽灵大盛,阴气浓郁。可眼前这镖师阴气虽然浓郁,却是驳杂不纯,反而是幽经魄壮大的迹象…..”
“莫非是左道之人的夺舍之法?不对,这镖师肉体凡胎,最多有些世俗武艺,怕是连先天之境也没到,算不得好炉鼎……”
正思忖间,一股寒气涌来,那镖师猛然睁大双眼,血丝密布,白色瞳孔却是空洞无物,将几个胆小的镖客吓得趔趄。随后,那镖师又半闭双眼,露出一股似笑而笑的表情。
镖客们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贸然动作,唯恐将这中邪的同伴惹怒。倒是掌柜的终于看见两人,略示意下,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外,似乎在等待谁来。
“这冰天雪地的,怕是只有街上的酒鬼能来……”秦冲苦笑了笑,念及师傅教诲,准备运足灵力出手时,反倒是师妹拦住了他。
“你听……”余霜轻声道。
倚兰剑的剑鸣早已停止,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是积雪踩踏发出的声音。
“难不成真有酒鬼迷了路…”秦冲正想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闪了进来,溅起几蓬散乱的雪花。
那掌柜如见到救星一般,胆子也大了许多,直起身道:“你可来啦!”
那人摘掉斗笠,发出一道清朗的声音:“老规矩,辟邪驱鬼一律二两现银,概不赊欠。另外……今日雪大走过来不易,再送我两葫芦酒水。”掌柜的一边应承着,一边看着那人把蓑衣脱下。
“原来不是游方道士……”秦冲这才看清那人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那人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青布棉袍,脚踩着双三寸高的木屐,白净面孔,透着书生气;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流转之间也多了几分灵活的味道。
那少年瞥了眼自己二人,眼神中的诧异一闪即逝,而后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正中的镖师身上。
“怎么样?”
“能…能驱走吗?”
镖客们似乎胆大了些,只是声音里仍有些余悸。
“阳弱阴生,外邪入体,无妨!”那少年观察片刻,提高声音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只见少年轻扣木屐,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叠巴掌大的黄符纸,随即身子微曲,口中念念有词,脚底下不停移动,似乎准备随手出手。
“九原之山何亭亭,中有真人可使令……”念咒声快速而细微,却还是落入秦冲耳中。
“是《三洞篆》。”秦冲默念道。
《三洞篆》是道门符箓中的基础,凡修行符箓,无不从此学起。虽然师父并不主张在道法修行外多费功夫,但秦冲多少有些了解。
符箓,是天地间的真信,往往借朱砂、烟墨、黄纸、符笔来刻画,有复文、云篆、符图等多种样式。
刻画之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点灵”,即将灵力布于符箓关键处,以此为引,催动时方可沟通天地,所谓“一点灵光,通天彻地”。符箓催动时,往往有咒语、步法一同施展,方能最大程度发挥符箓效用。
“师兄,你看他脚下……”余霜提醒道。
那少年脚步初看似乎颇有章法,但仔细一看,却并非《三洞篆》中的步法、也非步罡踏斗,反而像是山间猎人靠近猎物一般。再凝神细听少年所吟咒语,重复、错漏不少,似乎只会那么几句。
秦冲皱起眉:“咒语也不对!”
镖客们似乎很受鼓舞,掌柜的更是站起身来,准备看这少年大显身手,并不时吹嘘着少年在历山城中辟邪驱鬼的事迹,直听得一群镖客连声称许。
那中邪的镖师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空洞,周身阴气弥漫,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少年终于动手,他大喝一声,纵身而起,凌空打出六七道黄符;旋即,黄符燃起,呼呼生风,直冲镖师而去。
符箓刻画并无章法,也没有经过“点灵”......这几道黄符不过是虚有其表,何况少年身上没有半分灵力,如何驱除外邪?
果不其然,一阵青烟过后,黄符化为飞灰,而那镖师仍兀自瘫坐着,分毫无伤。
“既无灵力,又不通符箓……”
秦冲与余霜对视了一眼,心里下了结论:“这少年,怕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