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绿地酒店三楼。
岳嘉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硬着头皮来这种地方。
一出电梯就是炫目的镭射灯、漫天飞舞的气氛纸,音乐声震耳欲聋。
岳嘉佑打从心底里鄙视自己,越是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饿过头的胃里就越是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恶心从吧台要了杯莫吉托,被人群裹着往前走。
才刚刚适应了浑浊的空气、混乱的人群,背后就涌来一阵推搡,岳嘉佑下意识回头。
“劳驾慢点儿,别推成么?”他声音里还夹着少年气,显得有几分顽劣和不耐。
“谁还不是冲那桌去,你走得慢怪谁?”那姑娘被人说了,死要面子,嘀嘀咕咕。
岳嘉佑顿了顿,没呛声。
谁知发觉前面是岳嘉佑,姑娘反倒纠缠不休:“我说谁这么拽呢,原来是小少爷,怎么着?混个外场都比我们排面大,还得给您前方开路不成?”
小少爷这个词,在别家是爱称,到了岳嘉佑这儿却是众所周知的黑称——叫他小少爷,不是夸他贵气优雅,是说他目中无人、不懂规矩,像被惯坏了的小少爷。
岳嘉佑懒得搭理。
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他东家,星影传媒总裁周连云的生日趴,周连云和各路影视圈大佬,都在最里面的卡座上。
舞池里,不乏挤破头想去刷个脸的小爱豆。
岳嘉佑是其中一个。
前天才办完告别演唱会,公司就通知他,两年前签约时他未成年,父亲岳宗城作为监护人代签合同,以他的名义和公司签了个对赌协议。
如今协议到期,标的未达成,赔偿金三千万。
对大部分艺人来说,三千万不是什么大数字。
但岳嘉佑不同,他的收入都拿去还了岳宗城无底的赌债,连工资卡都在岳宗城手里,三千万对他而言堪称天文数字。
那天听完,他脑子一片空白,索性回去睡了整整两天,直到前队友牧怀哲一个电话吵醒了他。
牧怀哲说,今晚会有不少大佬来周连云的生日趴,兴许有人愿意帮一把。
岳嘉佑不傻,他们不过是个选秀拼凑的两年限定团,前天的告别演唱会结束,他和牧怀哲就已经从队友变成前队友了。
选秀时为排名争得你死我活,成团后为资源撕得上了热搜,到现在他还有几首原创歌的署名权被迫给了牧怀哲。
那会就没团魂,散伙了就更不可能这么好心了,岳嘉佑清楚,牧怀哲没安好心。
但与公司的合约只有两年,解约和赔钱都在明天,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他不得不来。
还没挤出去几步,周围认出岳嘉佑的就越来越多。
舞池里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爱豆,唯独他正统选秀出道,走过花路出过专辑,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小少爷以前不是宁死不从,把关导一颗牙都打掉了么,今天关导也在,他居然敢来?”
“人家投了个好胎,爹妈给了张能反复横跳的好脸,你不服也可以重新投胎。”
“你没看过照片吗,他妈是真的很漂亮,小少爷好像就是为了给他妈治病才进圈的,可惜听说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有什么可惜的,想做他干妈的遍地都是,还管亲妈做什么?少了个拖油瓶我看他高兴还来不及,我等凡人就羡慕着吧。”
窃窃私语不断响起,揶揄中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油腻猥琐。
一杯酒当头倒下,泼在说最后一句的那个女生脸上。
“岳嘉佑你疯了吗!”被泼了酒的女生惊愕地看着岳嘉佑,没想到他会直接发难。
女生的眼妆被酒精化开,过长的假睫毛掉了一只,木然地端着酒杯,显然无法继续参加派对了。
岳嘉佑从她手里拿过酒杯,看着她花了的妆容:“做人别这么油腻,下次洗洗嘴再出门。”
“至于你这张脸吧,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不过还是别羡慕我了,你羡慕不来。”
岳嘉佑个子高,脸小,有着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十八九岁特有的瘦削棱角,眼神里又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
他是完全的素颜,反倒衬出浑然天成的少年感,女生和他这么一比,骨相上的差距整都整不了,的确羡慕不来。
知道自己颜面扫地,女生拨开人群往回走,岳嘉佑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我记得你,酒就谢谢了,晚上回去记得收一下微博红包,我不白拿你一杯酒。”
听见岳嘉佑的话,陆续有人觉得眼熟——舞池里都是千篇一律的十八线,能让人记住的显然都有些故事。
终于,有人一拍大腿:“不就是那个发微博和粉丝要红包,连两块钱都收的姚佳佳么?”
顿时,舞池里发出阵阵笑声,先前推岳嘉佑的女生忍不住庆幸自己没戳到岳嘉佑痛点。
刀刀扎心,小少爷名不虚传。
岳嘉佑冷着脸,端着酒杯继续走,瞥见卡座的时候楞了一下——他可真是来对了,一个卡座五个人,两个和自己结过梁子。
刚才他就听见了,被他打歪一颗牙的导演关天华在。
没想到关天华旁边,还坐着跟他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的钟珩。
卡座里,大佬们听见躁动,也纷纷朝岳嘉佑看了过去。
关天华笑得颇为得意:“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装什么贞洁烈女?”
钟珩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谁让他来这种地方的?”
派对的主人周连云也看了过去:“倒还真有点脾气。”
岳嘉佑和那边对上了眼神。
少年长得好看,整个人线条流畅利落,在人群里格外出众。
忍不住先开腔的是关天华。
“哎哟,这不是小少爷么,怎么来这儿了呀?”关天华举起酒杯晃了晃,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将小少爷三个字咬得极重。
岳嘉佑楞了一下,来这里的都是来找金主的,关天华显然觉得他也是。
他来之前以为只要无愧于心就够了,可真的要走过去了,才开始感到什么叫如芒在背,周围鄙视的目光快让他觉得后背要烧起来了。
关天华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等我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