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那“八千”两字出口。迟青荷一阵头晕目眩之后。

只听得一个字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好！”这是庄梦蝶的声音。

薛姨听见她如此爽快的说出这个字也是愣住了。而迟青荷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要少了吧！后悔了吧！

“三日之内，我给你送来。”庄梦蝶说道。

她说完，看了看迟青荷。迟青荷正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好！我等着！”薛姨道。

这时候，厅堂门前已经围了几位姑娘和娘姨大姐们。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着她们三人指指点点。迟青荷想，让庄梦蝶被这样围观也是难为她了。于是上前道：“别看了！都干正事去！”

那些人嘻嘻哈哈欲走还留。迟青荷连轰了几次才散开。

庄梦蝶说完准备走，可是又停住了。她转身向薛姨道：“我没来这三日，不许她见别的客人。”

薛姨忙道：“那不行啊！万一你不来呢！三天可是要耽误我们不少生意！”

迟青荷忙插嘴道：“不会的，不会耽误什么生意的！这些天是淡季，再说我还要忙灯会的事！”

薛姨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说话！”

迟青荷道：“我说的是实话！

薛姨冲庄梦蝶道：“若要她不见客可以！你可留下些订金，也可说是信物吧！也好让我们相信你呀！”

庄梦蝶想了想，从手腕上抹下一只青玉手镯，递给薛姨道：“这个手镯权且留做信物。你收下它，你也需得守信用。”

薛姨忙道：“那是当然。”说着伸手就去接。

迟青荷上前一步，抢过那镯子道：“给我吧！即是为我留的信物，自然要给我，是吧！”说着笑嘻嘻的看着薛姨。

薛姨望着她，抿嘴瞪眼，倒也没跟她明抢。

当晚庄梦蝶从长三书寓回家，一切如常。第二天晚上她照例去工厂给女工讲课。而这一天她去的格外早，她决定去工厂找账房黄德宽支些钱款。

岂料，这件事并没有如她所想那样顺利。

庄梦蝶对钱没有非常精准的概念。因为她不必算计细微的日常开支，也没有大笔款项进出需要考量。她的生活用度全是由账房每月发放，自从到省城上学以来每月一百五十块。她不乱花钱，就是每月的生活费她也用不完，所以从来没有额外向家里要过钱。今天听到这八千块的数目，她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又没有具体的参照，她并不清楚当她向账房黄德宽开口要这笔钱的时候会引起对方的惊讶与疑惑。

黄德宽吃惊道：“小姐，如果你要支几百块，现在就可以给你。就是一二千我个人也可以做主。可是八千……太多了，我需要向二爷说一声。你是要做什么？要这么多钱？”黄德宽问道。

“我……”她吱唔了一下。“如果实在难办，就算了。”她道。她也不会为了拿到这钱去撒谎。

“噢！”黄德宽看着她转身走开。这是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以往二小姐庄雨晴倒是时常跑来和自己支钱，不过也不多，都是一百二百，随手就给她了。三小姐庄梦蝶可是从来没跟自己要过钱。可是，这一开口却又是八千。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这时候，黄德宽突然想到一件事——庄梦蝶给女工讲课，从来没提过要薪酬。他觉得一阵汗颜。这可真是他的疏忽了。虽然她不提，工厂也不能真的不给啊！二爷忙忘了这事就算了，自己身为账房，怎么能忘了呢！

“三小姐。”黄德宽喊道。

庄梦蝶站住，转过身来。

“我给你开张庄票，你用钱去我们自己钱庄上取就可以了。”黄德宽对她笑了笑，道：“不过，只能二千块噢！如果实在不够，我跟二爷说了再给你。”

“不用了，就这么多吧。”她对黄德宽说道。她回到家中，包里放着那张庄票。可是，即使再加上有她平时攒下的五百多块，离八千差的还多。

第二天，庄梦蝶来到学校。

张旖丽正和叶碧灵聊天，见到她问：“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庄梦蝶道：“没什么。”

“没什么？我看你昨天就不对劲。嗳！前天晚上在香水坊你一个人究竟到哪去了？”

叶碧灵道：“是呀，问你你怎么不说？”

庄梦蝶看了看她，然后盯着张旖丽道：“我问你，如果你要给长三书寓的一个人赎身，钱又不够，该怎么办？”

张旖丽莫明其妙道：“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赎身啊？又不是我亲戚。”

庄梦蝶道：“我就问你，如果……怎么办？”

张旖丽道：“那就不赎了呗，钱不够还能怎么办？”

叶碧灵插过来向张旖丽道：“你就好好想想呗！”

张旖丽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替那个人赎身？”

庄梦蝶道：“就是不想让她在那里。”

张旖丽道：“那我再问你，你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