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又做了那个梦。
依然是跌跌撞撞的脚步,依然是温和的声音,依然是模糊不清的脸庞。她咿咿呀呀的扑过去,暖暖的,嘴里糯糯喊着阿爹。阿爹旁边站着个同样温柔的女子,哪怕她从不唤她作娘亲也对她极好。她在阿爹温暖的怀抱中睡着了,再醒来攀着的便是个女子,雪千寻心中发冷,拼命想让那个自己挣脱开,可是那团子似的小人儿却在那女子怀中亲昵的蹭了蹭。
她唤她作什么来着?雪千寻还在惶然想着,嘴却已不受控制的张开,“姨娘。”那张脸仍旧是模糊的,但也仍旧是可以想象的温和。然后...然后...
一场大火。
那场火烧的旺极了,映得整片天都红彤彤的,好像能烧到月亮上去。雪千寻发现自己便在这火场之中,灼热的火焰烤的她皮肤火辣辣的疼痛,她本想逃脱,却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阿爹!阿爹!”那男人闻声站住,弯下腰要来抱她,一双手却紧紧禁锢住了她的腰,把她拖了出去。那双手纤细,手指奇长,冰冰凉凉的,她蓦然回过头去狠狠望着,却突然发现那个人竟然生的好像自己。她整个呆住,那具身体却仍在扭打、挣扎、哭泣,炙热的火焰虽被扑灭却像是烧进了心里,滚烫滚烫的,让她忍不住痛呼出来。
但发出来的只是一声闷哼,她蓦然睁开眼睛,身体又重归掌控,屋子里黑黑的,只有窗子透进一点光,借之可以看到坐起来的东方黎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盯着她,一只清清凉凉的手握着她的手,不用力却有力,叫人安心。雪千寻倏地闭上了眼睛,想要掩去那一瞬的酸涩和湿润。东方黎没有发问,只是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眼睛,重新躺下,默默把手臂伸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开始轻轻颤抖,又不知过了多久,又从怀里面仰起头,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好,但东方黎看得清她凌乱着头发咬着嘴唇的模样。
“我做了一个梦。”雪千寻开口,“梦到一个小女孩。”她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形容下去,怔在那里又咬着唇。东方黎伸手拿开她不小心咬进口中的发丝,轻声道:“不要怕。”
总有些人,她说的一切都像是上天的旨意,语气再温柔,你都必然遵从。
她说不要怕,你便真的不会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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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着教主一起去。”
“战事吃紧,对手又非比寻常。你如今没有武功,太过危险。”东方黎难得的语重心长。没想到本以为不好打发的了无大师只是探探她的脉就叹息认栽了,今晨走时亦未多言,只是劝她二人遵守诺言,多行善事。没曾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雪千寻今日却不听话起来。
“教主没有信心保护千寻吗?”
“......”东方黎被堵的一窒,“我自然是有信心保护你的,只是万一我出去不在又当如何。”
雪千寻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未八,不依道:“那教主便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可好?”
“我总要带人出去,说不得便要有连夜奔袭之举,你身子刚好又如何吃得消呢?”东方黎不忍板起脸,继续好言劝道。
“教主没有信心照顾好千寻吗?”
“......”东方黎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未八,见那女子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一言不发,心中稍缓,也不知怎么这雪千寻分明千依百顺,今日在外人面前却与自己僵上了。东方黎有些头疼,又道:“我自然是有信心的。然则...”她一时再想不到什么理由,雪千寻见状得意的一笑,又瞥了瞥未八。
她笑的东方黎心中恼火,道是怎么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冷声道:“总之,你在平大夫这里安心养病。不许去!”
雪千寻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脸色又白了白,看得东方黎心中动摇,又生生忍住。
“千寻知道了。”雪千寻低头轻道,“还望教主早日回来。”
东方黎此时又开始有些恼恨自己了,怎就又那样语气重的说话,好容易瞧着她日渐欢乐不再那样小心翼翼,如今当真是前功尽弃。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收回了,只好柔声道:“你放心,此事了结之后我便立刻回来。”雪千寻低头由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东方黎叹了口气道:“未姑娘,劳烦叫人备马吧。”
未八应声去了,雪千寻便起身又为她离了行囊,东方黎带的东西素来不多,只小小的一包打好摆在桌上。雪千寻又把她的剑□□擦拭,轻声道:“此去凶险,教主虽神功盖世,也要保重自己。”
东方黎心头微暖,忍不住道:“千寻,我....”
“我明白。”
东方黎心头松了松,正想在安慰几句,又听雪千寻道:“只是教主,您是曾经有说过,会陪在千寻身边,一生一世吗?”她说的轻轻柔柔的,不是质问,而像是茫然求个答案。好似她听到那句话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又好似她不确信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听得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