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桃树下,暗色长袍的少年阖着眼,树叶落在他的眉梢,额头的伤似乎快要没知觉了。
他伸手拾起掉在身上的树叶,淡漠如寒星的眼里才渗出丝丝暖意。
良久,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琏抬起眼帘,就看到一个小小的湖绿色身影向他跑过来,一瞬间,他有些恍然。
沈延玉气喘吁吁的,脸上似乎有隐忍的怒气。但她只是低下身子,直接揽住了他的胳膊,作势要将他扶起来。
沈琏想推开她,却因为失血过多浑身乏力,只能任由自己被她拉起。
“放开我。”
他看着沈延玉的目光第一次这么凶狠而冰冷,明明站都站不稳,却不想沈延玉碰他。
沈延玉只当自己无知无觉,借了个势就将他背了起来。她本以为会很重,可沈琏真的太瘦了,背在身上像是会随风而逝。
不管他说什么,沈延玉都不搭话,只是背着他往太医院走。
虽然沈琏很轻,她现在的身子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背了一段路也有些吃力,但她不能放手。
因为她知道今日除了自己,不会有人帮他了。
她刚刚去寻人帮忙,一知道受伤的是沈琏,那些太监宫人都推脱有事,甩开她的袖子便走了。
今日要他命的,是太皇太后。
沈琏的长发落在她侧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沈延玉一字一句,像是承诺:
“沈琏,我会送你去太医院的。”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像是自嘲:“不要白费力气了,今日没人敢救我。”
沈延玉心下一凛,低垂了眼。夜里四下静悄悄的,风吹动沈琏的发丝,拂在她脸上。
原来,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背后的温度却越来越高了,沈琏好像开始发烧了。徐焕教过她,这样的情况,病人便是有极大的危险了。
“沈琏,沈琏……”沈延玉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不能让他睡着。
夜风习习,只有草丛里间或的虫鸣。
身后一直没有回应,沈延玉心下也有些发慌,她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沈琏帮过她,他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的错,只是错在他无权无势,错在他们生在皇家。
身后的人呼吸越来越轻,沈延玉睫毛都挂着汗水,一股恐惧感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又是这样,那年母妃去世时,也是这样高烧不退,慢慢没了呼吸。
沈延玉觉得有些顺不过气,夜里的冷风好像将她吹回了那个落雪的冬天。
良久,一阵湿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像是梦呓:
“我是妖孽,只会害了你。”
听到他的声音,沈延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张嘴无声地笑了笑:
“无妨,我命硬。”
身后没了声响。沈延玉背着他继续走,怕他睡着,还在喋喋不休地同他说话。
良久,沈延玉只觉得颈窝一片湿润,温热的水渍滑过她的后颈,风吹过,有些冷。
月凉如水,勾勒着人影斜长。
沈延玉到了药监局,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门,身后的沈琏烫得跟火一样。不管她怎么同他讲话,也再没有回应过了。
快开门啊,徐大人,你一定要在啊。
良久,久到沈延玉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快要被一点一点抽干的时候。药监局的大门终于开了。
徐焕披着外衣,似乎刚刚从床上起来。他见沈延玉背着另一个人,先是一愣,便立马将她背上的人抱了下来。
“公主,发生了何事,你可有受伤?”
“徐大人,我没事,快救救他。”
背上没人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浑身脱力,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了。
徐焕看着怀中的少年。只见他脸色煞白,痛苦地阖着眼,额头更是血糊糊一片。情况危急,这少年的伤定是拖得久了,如今更是发烧昏迷了过去。
“来人,烧水,快!”徐焕急忙将沈琏抱进了屋内,左右几个宫人听到声音也睡眼惺忪地起床了。见徐焕一脸严肃,便立去准备热水。
沈延玉席地而坐,望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汗水顺着发端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费力地眨着眼,沈琏,应该不会有事了。徐大人会救他的,一定会的……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她今夜太累了,靠在门上阖眼就睡了过去。